文/七七女子
1
朋友家的蚕宝宝,赫然出现在了朋友圈,已经三四厘米长,变白了。
惊呼中,翻箱倒柜,赶紧寻找我们的蚕卵。
我记得放冰箱里了,这是有经验的养蚕前辈告诉我的。
因为有一年蚕卵被裸露放置,第二年愣是啥都没有出来。后来一咨询,才知道是暖气惹的祸,接近三十度的暖气房里,蚕宝宝以为是温暖的春天来了,爬出壳,却被饿死了。一想到这,心里就很不落忍。
冰箱里没找到。
后来,我在客厅的抽屉里,找到那只布满黑灰色、黄色、白色蚕卵的蚕茧时,心中不免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慢慢渗出。我真不记得,我咋又把它放室内了。会不会又在冬天出来了?即便冬天它挺住了没有出来,可今年的春天,温度也不赖啊。一搭上三月的头,就日日二十多度,后来直逼夏天。你说这温度,能不催生蚕宝宝吗?
然而,然而。
仔细观察半天,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索性就当蚕宝宝还没孵出来,赶紧找个小盒子,底部垫了张纸,把那只蚕茧放进去,上面轻轻盖一层棉花。好了,每日例行一查,就此等待着。
2
说起养蚕,我的养蚕经历和规模估计也是难得一遇了。
小学学完《春蚕》那篇课文,老师要求我们都养蚕,观察观察。
一般像这种和学习有关的事情,必定是作为优良的传统代代沿袭,只要找高年级的同学讨要一些蚕卵,这项作业就可以顺利开始了。
当我去找一位姐姐的时候,她非常慷慨的给了我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比芝麻粒还小的蚕卵,那张纸足足有A4纸那么大。当然咯,那时候还没有打印机,所以也没有打印纸,就是张大作文本那样的纸。
而我,拿回那张纸,便把它放在盒子里,盖上棉花,静静等待。
等了多久我忘了,只记得蚕宝宝出来的时候,可真是丑啊,浑身还长满了毛。黑黢黢的,像极了小蚂蚁。拿掉棉花,就要开始用桑叶日日喂他了。
没多久,我的蚕宝宝在盒子里待不下去了,因为,它长大了。更要命的是,它们太多了!
数量多,吃的也多。那时候,全家都发动,帮我搜集桑叶。你知道吗?桑叶都是拿超大袋子一袋袋装回来的,就这也吃不了几天。哪像现在女儿养个蚕,买桑叶都是超小的塑料袋提一兜,就够一个星期了。
当这些家伙退了一层又一层的皮,更圆白胖的时候,我才查清了数量,足足有两百多只。
那些蚕宝宝再也没有什么盒子能装得下了,直接进筛子,就是那种直径有六七十公分的筛子,而且不止一个,好像。幸好堂妹家做生意,有的是那种筛子。
一天下雨,老娘把蚕宝宝全部放在一间空置的屋子里,屋子里有张小床,铺着红白格子的床单。第二天去喂蚕时,发现床单上好多绿色的痕迹。后来,大人们经过分析,一致得出结论:是老鼠把蚕从筛子里拖出去偷吃的时候,蚕流的血。
我听不下去了,心里只盼望着蚕宝宝赶紧吐丝结茧。但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蚕的血是绿色的?我见过的血可都是红色的。可能大人们都弄错了,那个绿色只是桑叶汁而已。
后来,有天下午放学,我正在写作业,我老娘一边清理蚕沙,一边对我说:要么把你的蚕喂鸡吧。没这么多桑叶喂它,还要人天天伺候它,给你留几只就够了。
我坚决反对,据理力争。虽然我知道老娘是开玩笑的,但从此,我更加盯紧了我的几百号蚕了。
蚕终于大吃特吃,马不停蹄的吃,吃的自己身子透明了。老娘把这些快要吐丝的蚕纷纷捉到大扫把上,好让它们顺利结茧。
那时候一放学,喜欢盯着蚕看它吃桑叶,只需十几秒,完整的桑叶就被它啃出一个大大的半圆形豁豁,耳边呢全是紧凑的“沙沙”声。
还喜欢看蚕吐丝,一根一根绕来绕去,昼夜不眠。很好奇,为什么蚕丝有不同的颜色,也很好奇那丝儿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有时候会想,它就那么一直昂着头,它脖子不累吗?
蚕茧后来结了多少,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给我留了很少很少。我把它们又放进了盒子里,给底部铺上一张干净的纸。过了一段时日,我趴在窗台上,看那些茧里隐约有动静,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破口了,从里面钻出来几只灰白色的小蛾子,最特别的是长着立体的眉毛。
它们有的独自一个扑棱,有的两个一起扑棱。我总怕它身上的细毛脱落眯了眼睛,但又忍不住想凑近了看,看它们怎么产卵的。蜻蜓点水,就这样,飞过之处点地之间,蚕卵布满了纸。
不几日,蛾子不再飞了,只剩下僵硬的身体。
此事过后,我娘一直念叨:你怎么会养这么多蚕?明明自己捉都不敢捉,还不让人家拿去喂鸡!
可是,我也委屈啊!
我第一次养蚕,怎么知道还要把控数量啊!怎么知道那张纸上的卵,竟然孵出来几百号蚕!怎么知道蚕吃的桑叶会那么不好弄!怎么知道蚕还要清理蚕沙!怎么知道蚕还要不停的换房子换空间!怎么知道它结茧还需要人给它找个窝!怎么知道养蚕的过程中要不停的捉它!怎么知道我会不敢捉那光溜溜软乎乎圆嘟嘟的家伙呢?
好吧,那一次后我全都知道了,一次过足瘾了。几十年后,女儿养蚕,只养四只。
3
女儿的蚕,是从校门口买的,一块钱两只,买了两块钱的。
买回来后,有人问我,是公的还是母的?他说,如果都是公的或者母的,产下的蚕卵是孵不出来的。我傻眼了,怎么不记得蚕还有公母之分?后来,再遇见那个卖蚕的老太太,她说哪里分的清楚啊,养着看吧。回家上网查资料,才算搞明白了。
看蚕从青白色,慢慢变白变透明,再到结茧。女儿也是好奇的不得了,给蚕准备小窝,盯着蚕吃桑叶,听蚕发出“沙沙”的声音,清理蚕沙,看蚕脱衣服换新装,再到蚕吐丝结茧,一路看过来她的问题也是多的不得了。
“蚕有牙齿吗?”
“蚕晚上睡觉吗?”
“蚕怎么会是虫呢?”
“蚕的血真的是绿色的?你亲眼见过吗?”
“蚕为什么只吃桑叶呢?”
“为什么吃过大蒜对着蚕说话,它会死?”
“蚕要换几次衣服?什么时候换啊?它到底是咋换下来的呀?”
“蚕的丝是怎么变成丝的?啥东西变出来的?”
“蚕为什么会吐丝啊?和蜘蛛吐丝一样吗?”
“蚕怎么知道把丝弄成个圆的?”
“蚕丝是怎么粘在纸上的?”
“蚕一晚上都在吐丝啊,它不累吗?”
“那两只蚕怎么把自己关在一个茧里面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
时隔二十多年,和女儿一起再养蚕,新鲜感又回来了,还涨了不少知识。
很遗憾,养了两次,都没有让她见到蚕从卵里孵出来的样子,希望这次可以如愿。
其实每次想起养蚕,除了记起我那几百号的蚕宝宝数量、绿色的血、差点被喂鸡的经历、蚕宝宝冰凉的手感,还有一件事,也会浮现脑海。
我们班上的一位男同学,用“蠕动”二字造句,这是《春蚕》这篇课文学完后,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他是这么写的:妈妈像蚕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和当时全班同学大笑的样子,以及他微微有些窘迫红着的脸,并用手挠了挠头,继而咧嘴也笑了的那一刻。
那一刻外面的天空,一定很蓝很高,阳光一定很亮很亮。白色的说不清是杨絮还是柳絮的家伙,可能飘进了教室,有人趁老师低头的瞬间,伸手去捉它。一群小麻雀,在窗户外的梧桐树上叽叽喳喳。操场上,隔壁班的同学正在上体育课,好像是跳山羊,时不时的传来笑声。漂亮的美术老师,从门口路过时向里张望了一眼……
那一刻,令人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