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老王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
春天里,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相约步行去公司上班,一则可以看看路边风景,二则可以锻炼身体,三则可以聊聊各地的风土人情。
太阳一大早出来就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边走边聊着:今年工业园区每个路口都新安装了红绿灯,绿化的花和树也添了不少品种。
满园春色关不住,各种花香扑鼻来。那新添的白玉兰花和桃花都竞相开放着。
那刚吐青的杨柳,婀娜多姿地飞舞着枝条;那地上的小草儿,整齐得像麦浪,给大地裹上了新装。
老王说:园林式工业园区硬件设施和人文环境现在都非常好,但是远远不如他爷爷和他爸那个时候,令人难以忘怀的,浓浓的故乡亲情。
当年他爷爷在上海当海员,后来他爸就落户到了上海,老王跟我讲了小时候的事。
他祖籍是湖北黄冈麻城人,属于鄂东北大别山地区,现在是红色旅游风景区。人间四月天,麻城看杜鹃,指的就是那里。
山不在高有纯朴亲情则名;水不在深无污染则灵。这是大别山很流行的一句话。
大别山有山有水,四季分明;老百姓大部份还过着春种秋收的生活。
现在村村通了公路,户户装了电话,是个比较适合居住、休闲、旅游的地方。
大约是七十年代的时候,他才五,六岁,他弟三,四岁。
有一次,他爸带兄弟俩回老家看几位堂叔。
到老家看看山山水水,听听乡音,感知故乡的亲情。回老家的山路盘旋崎岖,翻山越岭的,他爸提前就帮兄弟俩备好了运动鞋。
尽管不到八百公里路,头天晚上上的火车,坐大约十五、六个小时,第二天才到达县城,赶上每天仅有的一班车,乘上巴士后,继续坐上大约三个多小时,才到达一座大山脚下。
山区的傍晚,天黑得早些,渐渐伸手看不见五指。
那个时候,他老家还没有装电话,是他爸写信提前通知几位堂叔,说他们要回去的。
看见前面有几位举着火把的人,火光映在他们古铜色的脸上,是那么的浑然一色,又是那么的朴实自然。
他爸说:举着火把的就是几位堂叔。
后面还站着很多人,有比几位堂叔年纪大的,可能是爷字辈或曾爷字辈的,有小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听说从上海回来的远方亲戚,小孩见到他们,都躲藏到大人的身后面去了。
他爸先给每个小孩一两颗小花糖,然后大人们寒暄了一会,就带他们往回走。
在这个时候,城市街头早就霓虹灯闪烁,小孩子在相互打闹着,嬉戏着。而老家抬头看不到山顶,地上到处长满了野草,看不清楚要走的路面,兄弟俩不敢向前迈一步,他弟都吓到哭了。
像这样布满荆棘崎岖的山路兄弟俩从来没有走过,也根本走不了。
举着火把,堂叔背着兄弟俩走在盘旋崎岖的山路上,他双手死劲地抓住堂叔的衣服,他弟还在不停地哭喊着。
到家还要翻一座大山和一座小山,他们不知道具体山有多高,只知道走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家了。
兄弟俩实在是旅途颠簸得太久,太累到家就睡了。
乡亲们见到多年未回来的亲戚,都忙着谈老家的一些变化。
王大爷告诉他爸,同村阿强去年在部队里提干了,现在好像是副团级,回家探亲时,每家都带了条擦汗的毛巾。
婶子说了邻村娘家的事,她侄子前年考起了清华大学,在村里放了三天电影,还把这边的亲戚都叫去吃了饭。
堂叔说上次乡里叫他们去开会,过两年可能要通电了,到时家家户户有了电视,不出屋就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国家大事。
……
后来听他爸说:乡亲们一起聊兴奋了,天快亮才陆续回去。
他老家三面环山,村前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河,依山傍水。春暖花开时,风景非常优美。村里头住着的三,四十户人家,祖祖辈辈过着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
小朋友带兄弟俩到山上看他们爬到树上掏鸟窝,到河边看他们到水里捉小鱼,带兄弟俩跳橡皮绳、叠木棍、捉迷藏。
要不是兄弟俩住不习惯乡下,短时间几位堂叔是不会让他爸回去的。
他们有唠不完的家常,吃不完的家乡小河鱼,吃不完的家乡土猪肉,喝不尽家乡老米酒。
走的那天,他们要先赶坐汽车,到县城后再换乘火车。
天还没有亮,几乎全村人都起来了,乡亲们依然举着火把,先翻过一座小山,再翻过一座大山,送他们到大山的脚下。
大叔把兄弟俩放在箩筐挑里,兄弟俩没有见到过箩筐,也没有坐过箩筐,感觉很好奇。大叔挑着他们,虽然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但是像走在平坦的路面上一样,兄弟俩没有像来的时候那么害怕了。
另外一位堂叔挑着乡亲们送的土鸡蛋、花生、咸鱼、腊肉。
等了一会,天依旧没亮,巴士来了,乡亲们赶紧帮忙把东西搬到车上。
反复叮嘱他爸要带孩子常回来看看乡亲们,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不停地流着眼泪、抚摸着兄弟两个的脑勺。
车子开动了,车后面火把在空中不停地摇曳着,慢慢缩成一个点……
聊着,聊着,我眼前突然出现一幅美丽的夜景。
在漆黑的夜晚,一群人打着火把走在蜿蜒盘旋崎岖的山路上,那长长的队伍宛如一条赤龙,时隐时现,游动在大别山上。
我们走进了公司,回味着他故乡浓浓的亲情,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社会在不断地进步,生活水平在不断地提高,但是人们过份地注重金钱和物质,而渐渐疏远了亲情,遗忘了传统;社会上似乎有不和谐的地方,人们似乎也有与大自然渐行渐远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