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际之路(第十二章)

到达农场时已近晌午,从集合地点跟随着前来接应的车屁股后面一路辗转,风景从高速收费站到热闹的集市,从零散的农户到一望无际的田野。下了车之后魏成这才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接头人——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平头,金丝眼镜下一双贼眉鼠眼,扁平的鼻子下方是一张大嘴巴。

“这儿就是了”,范胖子一双小眼睛眯了道缝打量着魏成,“来,先进屋喝口水歇会儿”。

“谢谢”,客套之后,魏成没忍住还是问了句,“请恕我冒昧的问一下,白菜,萝卜和菜地这些用手机拍拍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花钱找人拍?”

“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胖子摘下眼镜擦了擦,”我们的蔬菜都是专供出口的“,擦好的眼镜依然拿在手里,眼睛显得更小了,”大多数销往韩国,你不知道他们的烤肉店对生菜的需求量有多大,大白菜就更厉害了,泡菜啊,是吧?”,胖子戴上了眼镜,”去年韩国的大白菜都脱销了,还得从咱们着儿加急补货呢,没看新闻吗?“,胖子一脸不屑的看着魏成,装作责怪他为什么不懂这些基本常识一样,“但是客户对这些蔬菜呢,要求特别的高,个头都得那尺子量”,胖子表情略浮夸的瞪了下眼,转身边走边侧着头,用余光撇着魏成继续说道,”所以如果照片拍的不好看的话,给客户留下不好的印象,是很难卖出去的,也影响往后的合作”,他伸出左臂用食指指了指一旁的魏成,强调着,“另一方面啊,也是为客户展示我们农场的整体环境和实力”,说完他紧盯着魏成,等待着对方的肯定。

这滔滔不绝的终于告一段落了,魏成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表示明白。

整个农场的主建筑就是眼前的这栋三层欧式白色小洋楼,与途中经过的农家院显得格格不入,即使放在城里也足以媲美私人别墅,定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它采用了左右不对称设计,三层应该是在尖屋顶的阁楼,二层中间向外展开了个露天小阳台,右侧角为半圆形结构,与一层形成直筒型,一层外围用护栏围成走廊,前方开口处几步台阶通向前门玄关,外围是一片草坪的小前庭,两只大狼狗充满敌意的在笼子里凶狠的叫嚣着。前庭的前方留有大概两车宽的石砖路,再往前是一个死气沉沉的长方形鱼塘。鱼塘的左侧摆放着鸡笼若干,两只鸭子在旁边悠闲的散着步,鸡笼后面是猪圈和一个小仓库——这种数量的家禽形成不了规模,应该是留着自己吃的。

以这栋建筑为中心拓展至四周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远处能看到一排排整齐的塑料大棚和来时的柏油路——路上偶尔有车缓慢的行进着。

进入拍摄工作后,胖子一刻不离的伴随在魏成身边,每到一处取景地点,如果刚好有工作人员正在打理庄稼的话,他都会立刻要求清场,而工作人员也没有一句抱怨的,毕恭毕敬的放下手里的活,按照指示站到了镜头外。

魏成的心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几个工作人员大多年轻貌美,根本不像是常年务工的庄稼人,只听说过古代采茶要处女,怎么现在连采个生菜也要黄花姑娘了?还是外贸客户的要求已经高达这种地步了?而且尤其特别的,她们的眼光从来都没有直视过胖子或自己的任何一人,听到命令后全都目光低垂的耷拉着肩膀灰灰的走开。

没费多少功夫,无论是特写,近景或远景,各式各样的蔬菜产品都拍的差不多了,魏成看着蔬菜大棚心想着趁着时间尚早,不如再拍些妹子们辛勤劳作的照片,也是带着疑惑没忍住借机问了句胖子:

“范老板,咱能不能拍几张工作人员抱起蔬菜的照片?“,魏成带着点私心,”这请模特的钱都省了,还显得咱们的蔬菜产品被照顾的无微不至...”,“您这大棚可太养眼了”,最后这句心里话差点说出来了。

胖子眯着眼摇了两下头,“只拍蔬菜”,他似笑非笑道,同时紧紧的盯着魏成,像是下达命令后等待对方确认似的,。

虽说胖子在对他微笑,但魏成很明显的感到背后一股凉意,“行,您说的算”,随即礼貌的笑了笑也就不便多问了,毕竟自己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搞创作的,也只能应声按照客户的要求照办了。

“那咱们今天的拍摄就可以结束了”,魏成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相机里的照片后跟胖子确认道。

“好的,辛苦了大摄影师”,胖子一脸满足的微笑,“来,咱们回去歇会儿,忙了一天了可把你累坏了,喝点茶休息休息,一会儿我再给你送回市里去”。

“哪里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魏成附和着,“有劳范老板还要再专程跑一趟市区了”。

“咳,没事没事”,胖子一脸无所谓,“我也正好去市区办点事,别客气”。

两人回到小白楼,刚一落座不久,一位妹子递上了两杯热茶,“谢谢”,魏成看着妹子笑着礼貌的回了句,但她转身便离开,只是嘴角很轻微的向上仰了下。

胖子随后说道,“大摄影师,能不能给我看看今天的拍摄成果?”,笑眯眯的指着放在桌上的相机。

“哦,当然可以”,魏成随即又启动了相机,切换到了浏览模式,“按这里两个按钮是上一张和下一张”,他举着相机指着左右方向键向胖子示意着。

范胖子接过相机,仔细的逐一巡视着照片,而魏成则无所事事的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看着对面的范胖子,又左顾右盼的怎么也寻觅不着刚才上茶的妹子,突然猛地意识到,这一整天唯一跟他说过话的,居然只有对面这一个人——这种奇怪的感觉使得他有愈发的感到坐立不安。

“范老板,您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先结一下费用?”,魏成放下茶杯有些坐不住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还得早点回去修片”。

范胖子一脸严肃的抬了抬鼻子上的金丝眼镜,一边依依不舍的盯着照片的同时,一边缓缓的点着头把相机递还了回去,随即又咧着大嘴巴看着魏成笑了起来,“行,那你稍坐一会,我上楼拿点东西”,确认过照片后,他两手轻拍了下大腿,起身又示意着,“来,再多喝点茶,我马上下来,然后送你回去”。

魏成连忙点头表达谢意。待范胖子离开后,可能是即将离开的急迫感催生了尿意,加之考虑到返途路程依然要长时间待在车里,也离开座位试着寻找卫生间。

他觅得一扇处在中厅右翼后身的单开门,推门探头一瞧,是高高的垂地遮光幕帘挡在眼前,刚要关门扫兴离开时往右侧一瞧,嚯!眼前的画面简直震撼!与中厅简朴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的,这个幽静的内厅里,华丽的欧式大理石古典旋转楼梯,盘旋围绕着中间直垂而下的水晶吊灯,红地毯从楼梯上方直铺到脚下,四周酒红色基调的墙面上挂着镶嵌着金色边框的油画,俨然一副巴洛克式的奢华宫廷风。

在旋转楼梯的右侧还有一扇做工精良的双开门,能够隐约听到大门另一侧依稀的嬉笑声。

“农民确实是富裕了啊...”,就在魏成对眼前的景象四处张望默默感叹时,突然感觉那扇大门里的嬉笑声变大了——门的一扇被推开了一半,一名女子手扶着把手撑着并未完全打开的门扇,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精致优雅的面容,一身白色山茶花短旗袍修饰出了傲人的体型。

两人的四目相视维持了一秒钟后,从魏成来时那扇单开门的方向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先生,您走错房间了吧”,魏成急忙转身,一名妖艳的青年女子,利落的短发,齐眉的刘海,紫黑色的彩妆眼影,直勾勾的盯着他,又看了看眼刚推开门的那名女子——

推开门的女子见状躲了回去关上了门。

“哦不好意思”,魏成被这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迅速的辩解到,“我本来就想找个卫生间来着,也没成想走错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女子上下打量了魏成一番,“你就是那个来拍照的吧?”,口吻中带有一丝不屑。

“是”,一见这位就不是善茬,加之自己本就冒失了,魏成也没多辩解,“真不是故意的”。

“跟我来”,看来对方也不想计较下去了——本来也就没什么事,误闯人家一房间而已,这反应也不至于这么强烈吧,魏成边跟随着女子边想着,二人回到了中厅,按照这名女子的指示,魏成进入了大厅另一侧的一间客卫——从简朴的装修风格上判断倒不如说是工作人员专用的。

从卫生间回到了客厅,范胖子也刚好在,貌似两人也刚好结束了一段简短的对话,当看到魏成从卫生间走出来后,女子就转身离开——离开时还像是用鱼尾纹再次瞥了他一眼,又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刚才那间高贵的房间里。高跟鞋践踏着理石地面发出令人恼火的节奏。

范胖子看出来魏成在一旁有些气,笑呵呵的低了下头走了过去,在魏晨的背上轻拍了拍,而魏成此时的脑海里也是一堆的问号,但感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多问,就这样二人各自上了车。

魏成在刚进入自己熟悉的道路上后,就打电话给范胖子:

“范老板,到这儿就可以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魏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您还有事办,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得嘞”,范胖子电话里回到,“今天辛苦你了,有事儿咱们电话联系”。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而后分道而行。

回到了家已是傍晚,屋内的欢声笑语和一大桌晚餐的香气扑面而来,而魏成每天最享受的就是打开房门的这一刻——所有的奔波和劳累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换洗的衣服已备好,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浴室外的台面上,牙刷上已经挤好了牙膏架在盛满温水的漱口杯上,洗过了澡后,吃饭时也是从来都是由善爱来添饭,自己动手就一定会收到道歉——没尽到做一个女人的本分,魏成拗不过也只能索性由着她了。

晚饭过后,魏成便马不停蹄的打开电脑,导入今天拍摄的照片,打开了修图软件,在显示器上又逐个过了一遍,剔除失焦的,过曝的废片,然后进行一些曝光度对比度饱和度色调诸如此类的后期调整——这一工作过程通常都会吸引喜顺的注意——倒不如说,任何与电脑,与软件相关的东西,她都会凑过来,不时的提出一些问题——而她的三位姐姐除了观看下载的韩剧和综艺外,似乎对电脑和软件这些高科技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只见过三姐敏慧偶尔独自摆弄几下。

“哥哥,等等”,喜顺突然对魏成说道,“回上一张?”,她的眉头有些锁紧,更加靠近了些。

魏成切换到上一张照片又仔细瞧了瞧,“什么?”,他看着一片菜地一头雾水。

喜顺指着菜地远处的一个人,“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她快把脸贴到屏幕上了。

魏成放大了几倍图像,但由于焦点都在前景的蔬菜上,远处背景中的人物和蔬菜都是虚化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你确定?”,他盯着模糊的人物边质疑边锐化试图让这部分图像变的清晰些。

“嗯...”,喜顺不是很有把握,“缩小再看看?”,魏成照办缩小了图像。

“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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