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王子坐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厅发来一条消息:再过半个小时我就启程去沙特了,勿念!朋友圈瞬间炸开了:“什么时候回的北京,怎么不告诉我们!”“是啊,也没能送送你”……事实上当时我们都各自散落在周边的城市为工作呕心沥血,根本无暇顾及惜别之情。王子离开的时候显然预料到了,他拖着那只有点磨损的行李箱。对,就是那只行李箱,归来时给我们满携异国的礼品,离开时只有几件单薄的衣物,这显然浪费了它的超大空间,齿轮与地面摩擦着发出“咕噜咕噜”的不满。远处准时传来长鸣,听着像是呜咽的离歌,王子再一次看了看家乡湛蓝澄澈的天空,踏上了东去的列车,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倒退,他把温存的想念留给了越来越远的道别。
有些人注定要选择远方,就如王子。刚毕业时他回到家乡进了一家国企单位,在我们这种五六线小城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了。只是后来企业效益不景气,他也不喜欢那种枯燥沉闷的氛围,没过多久他果断辞职了。后来听说他与一家石油公司签订了两年的劳务派遣合同,远赴中东。离别的聚餐中,不舍与错愕让气氛有些尴尬,一个朋友戏谑道:“听说沙特那边可能赚钱了,等你回来就该变成沙特小王子了”王子出身农村,个头不高,很清瘦,高挺的鼻子使得他的脸庞看起来有点严肃,他似乎和王子鲜有共同点。也许这个称呼里装着大家对他的挂念还有期待,从此“王子”这个称呼便响亮的取代了他的本名。
王子在中东最酷热的季节回到了朱拜勒,那是王子隶属的项目部所在地,位于沙特东部。当时得知他要出国,留在县城的我们唏嘘不已,各种惊羡纷至沓来,他只是淡淡的说:“我只是去工作而已”。由于沙特不允许在公共场所拍照,出国后的王子并没有传来异域生活的照片,我们只能脑补他在那个神秘国度如何怡然自乐。一年后王子回国度假,他比原来白了许多,身体也更加结实,我们更加肯定了先前的预测。我们争先恐后向他抛出了各种稀奇古怪问题,要知道朱拜勒濒临波斯湾,那美丽的沙滩和十字军遗迹都令人神往不已。王子看着我们渴望而不得的眼神突然笑了,“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呢。我甚至连地中海的海风都没有嗅到过”。他说在沙特的日子叫“修行”,那里真的只有工作,没有生活。他的工作地点很封闭,营区离最近的城镇有100多公里,每天正常的工作时间是10个小时,加班更是家常便饭,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做程序,热带沙漠炙热的阳光根本晒不到他,这也是他肤色发白的原因。营区周围除了高高架起的作业机器和厂房甚至连一颗椰枣树都看不到,远方城镇的霓虹自然也照不到他。每周只能休息半天,高强度的工作下能有这弥足珍贵的半天时间,刚开始他都有些不适应,干脆用来补充睡眠。后来逐渐适应之后他便和一些印度来的力工踢足球,虽然蹩脚的英文不足以和他们流畅的沟通,但这丝毫不影响绿茵场上的酣畅淋漓,只是这仅有的乐趣随着夏天的来临要暂告一段落了。问原因,王子给我们看一张手机截图,上面的气温赫然显示47摄氏度,王子说外面的空气也是会烫伤人的。
远方不只是诗篇,还有生活的苟且。我无法想象王子是凭借怎样的意志度过这些年。古语说,静为洁之首,苦为修之身,远在异国他乡的王子将苦中作乐的能力修炼的炉火纯青。这么久以来我从没有听到过他的抱怨,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庸人自扰之,他说生活很难,我们也比想象中坚强,然而很多时候我们只记得前者忘记了后者,或许就是命运给了我们太多偏爱,反而造成了困扰。
有些人,他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你周围,像风,像阳光,像空气一样总是被心安理得的忽略,殊不知有一天,他突然像花儿一样散发出香味,像混浊中的清新,喧嚣中的静谧,细无声却分外动人。潮水自会来去,但心志得坚若磐石,即变成不了定海神针,也至少不是那随意被拍上岸的游魂。这就是属于王子的独有香味,即便相隔千万里也依然沁人心脾。王子走了,再见他又是半年以后了,希望归来时,那只行李箱还能够满载惊喜,也希望,他能在异国卸下了负荷,归来时还如少年般飞驰。
再见,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