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亚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女生之间的感情,其实仅仅两天,就已经达到了意想不到的密切。
这是谁也解释不了的道理。
到了三亚后,我并没有刻意要去寻找周乐朝的下落。似乎我已经忘记了我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因为这里,太美了。
我说的不是阳光沙滩大海,我说的是这里的动物。
我总算明白三亚成为中国游客最多的沿海城市的原因。
扑面而来的,不只是阳光和海风,更多的,是那种自在的生活。
这样的遗忘,反而让我自己有了更多多出来的时间来思考为什么要这样卖命。
可惜,这样平静的日子维持了四天,我的手机就在深夜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个连续一年没有出现通话记录的号码。
“周乐朝,你给我滚。”
后来这句话,在很多年后,在我又经历过很多男生后,在城门改换大王旗后,我依旧清晰记得那个时候我说这句话的愤怒。
我当时想的就是,你要么就永远别出现了,要么就让我找到你。失踪一年多然后突然自动出现,这算什么?
其实周乐朝打给我电话的理由很简单。
他在大排档吃饭,钱包被小偷偷走,被老板扣下来差一点被报警,于是他打通了我的电话。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档子事,他不会这么快联系我。
可是我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我在三亚。
你会看我的微博,我当然也会看你的。
该死的互联网。
嘴上让他滚,我却还是在挂掉电话后火急火燎地出门赶往那片夜宵城。顺便拉上了意识迷糊的萨韩景。
我和萨韩景看到了的下一幕,差点让我们暴走。
记得当初台湾出过一个女明星,唱过一首脍炙人口的摇滚歌后销声匿迹。听说那个女明星嫁人了于是隐退娱乐圈,可是我们在这里见到了那个人。
她搂着周乐朝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叫宁遇。
原来这些年她没有结婚,她一直在周乐朝身边。
如果你要问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愤怒地拉开他们俩,而是选择冷静地付款然后拦下一辆的士离开,为什么不为自己感觉到一点点不甘心和愤怒。
后来回到酒店后萨韩景问我当时我的心情的时候,我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
曾经一年前我也害怕过他一离开就会出现更多女人在他身边。我害怕那些人会夺走我在他心里面的位置,我会害怕他一点点忘记我,我害怕说放弃就放弃的感情。可是如今我真正亲眼见到这一幕了,反而不那么难过和激动了。
当初他也不会泡红糖水,他不会叮嘱女生要加衣服;不会怎么在长辈面前表现的乖巧;如今他知道怎样挑选适合的红糖品牌,知道晚上起来要给身边的人掖掖被子,也知道走出门要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
他的每一次进步,都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而是在跟我无数的争吵和冷战之中,慢慢得出的经验。他体现出的每一点贴心,都是在那些陪伴我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学会的。所以即使以后,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依旧感到荣幸。
而对于宁遇的出现,我保持着最平常的心态,就好像,每一棵大树都会为无数个人乘阴。只是我,是第一个而不是最后一个。
可是,我不是他的最后一个,不代表我不是任何人的最后一个。
替他们买完单后我和萨韩景定下了当夜的机票。此刻的我,只想回家。我开始想念长沙的雨,想念那只有些肥胖的白猫。
其实好好算算,我出来的时间其实没多长,只是那种真心话没人说的感觉,已经让我感觉到,远方太远,苟且太重,我可能一辈子都到达不了了。
至于萨韩景。
她被自己的公司调到长沙,于是随我一同回去。
这才是缘分。
缘分应该是让人开心的,而我和周乐朝,是孽缘。
刚下飞机,手机才开机没两分钟,我就接到了乔洛的电话。
她为我摆脱了这些天想要租走我的房子的小情侣,为我摆平了一直询问周乐朝去向的周父。
此刻她就在黄花机场的停车场,等待着迎接风尘仆仆的我。
我回来了,我的长沙。
拿好行李后我们走出机场,听到那些一口东北普通话的北方人商量着要去吃正宗的黑色经典臭豆腐,听到从广东来的年轻人正在联系他们约好的导游。黄花机场那个瘦瘦的工作人员依旧没有长胖,门口那些到处揽客的司机没有减少,甚至面孔都是熟悉的。
长沙的空气里依旧是一股浓浓的湿气,有些闷,但是很舒服。
因为这是长沙,我亲爱的长沙。
我身边的萨韩景紧张地握着我的手,她有些害怕见到乔洛。
那种害怕,其实就是没有安全感。害怕自己的朋友碰到了更熟识的朋友之后会忽略自己,会找不到共同话题。
就好像三个人同行,总会有一个人眼神黯淡地看向街边的橱窗。
“不要担心,我特意叮嘱乔洛带上她的女朋友一起来接我们。”
如你所见,乔洛是一个同性恋。
她是这个群体里,最趾高气昂的人物。
她的短发比男生的都帅气,加上出众的身高,还有显赫的家境,她似乎成了同性恋的代名词。
解放西一带的女生只要提到乔洛,脸上花痴的表情不亚于提到陈伟霆。
神奇的定律一直蔓延,直至如今,整个长沙城的女生都对她赞叹不已。
她是一个网红。
而我,是网红身边的一只小螃蟹,仗着她身边的有利位置横行霸道。
乔洛开着她的红色保时捷来接我和萨韩景,副驾驶上坐着白一。一个长得比杜鹃还要清冷的女孩子。
乔洛下车替我们放行李的时候拍了拍萨韩景的胸,然后念出了她的罩杯。
这让萨韩景立刻条件反射回击,也让她放下了心中的顾虑。
这就是乔洛的精明之处。
在这座迷人的城市,在乔洛之前,还出现过一个男生。他也跟乔洛一样,善良,机灵。
他是邓尧,我的中学同学。
在初二那年,我转学离开那所公立学校之后,那个不知廉耻的班主任在班上大肆宣扬我的事迹,即便大部分都是她编造出来的,但是依旧令班上的很多同学对我作呕。
后来我转学到一所私立学校后,那个冬天,我突然想回去看看过去那所朋友。
我顺着自己的记忆回到那间教室,我一个劲往里面看。
可是,那些曾经玩得来的朋友装作看不见我,曾经彼此信任的朋友刻意远离我,就在我失望想要离开的时候,一双大手摸着我的头。
是邓尧。他问我冷不冷。
那一刹那我差一点哭出来。
就好像,有一条很宽的河,所有人都要走过去,每个人都走过去了,头也不回,我迟迟不敢下水。这个时候,有一双手拉着我,一起走完这一段路。
当时的我,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如获珍宝。
后来很久没有联系,只是突然在前段时间听说,他自杀了。
一个善良的男孩子,喜欢笑,没有恶意,相信所有人的男孩子,在12月25号最后一次跟别人聊天后的四天,自杀了。
那个能够记住我的好,能够一如既往偏袒我相信我的男孩子,自杀了。
哪怕他陪我走过再怎么多的路,哪怕我们一起吃过再怎么多的零食,他也再也不能陪我了。
到了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每个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白一主动下厨给我们做吃的,乔洛陪着我和萨韩景收拾行李。
公寓地段非常好,对面就是商场,过一条街是我曾经的大学,几块钱的的士费就可以到达长沙最繁华的地段――解放西。隔壁住着乔洛和她的女朋友。
我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衣服全部塞进洗衣机或者柜子里就可以了。接着,要把书房改造成萨韩景的新卧室。
我把书桌上那些整齐的毕业照一张张收拾起来,然后给家具城的师傅打电话。
可是萨韩景的眼神,却牢牢的吸在那一叠照片上面。
“林染,那个人,我认识。”
萨韩景指着那张有些泛黄的毕业照。
如果把时间看成是一道道忽闪而过的光束,在这束光芒第三十次从我的眼前晃过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孤独。
厨房水槽里油腻腻的脏碗即使过了一整天也只有两三个,一个星期前买好的一斤肉依然原封不动地放在冰箱里,超市前些日子打折扣的时候买的薯片还没开封,无处不在的孤独封住了我的喉咙。
我似乎想撕扯这种感觉,可是我没有力气挣扎。
再把回忆放回那三十束刺眼的光,那种铭心刻骨的难过又一次从我的心脏渗透出来,然后一一展开在我的眼前。
那个本该尸骨冰凉的男孩子,原来跟我们所有人开了一个大玩笑,原来他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
“林染,这个人就是我要找的人。”萨韩景的嘴巴张张合合,我的理智还在,可是我的自尊心荡然无存。
“林染,你还记得我说的吗,我也在努力,朝着一个我也看不到希望的人努力。”
“他和我认识四五年,不长,但是钻入我的内心最深处。去年他说他要去找回自己的过去,此后杳无音讯。”
“我没有头绪,我凭借着自己对自己的信任和那种直觉,我从灯红酒绿的魔都一直找到这里。原来,真的是这里。”
“林染,我快找到他了,我始终相信。”
再然后,我把所有人轰了出去,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小半生。
我得不到的,最终都会亲眼目睹别人得到。
我丢失的,再也回不来了。
很多天后,我重新打开朋友圈,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五一广场和黄兴步行街似乎永远在修路,解放西的男女依然夜夜不眠,临近长郡中学的肯德基每天中午还是爆满,地铁站那盏灭掉的灯仍旧没有修好。
每个人好像都是很青春的样子,每一根头发丝里面都夹杂着年轻的自信,与时俱进的杂志每天都在印刷,而我,快要腐烂在这间每天都氧气不足的公寓里面了。
我叫什么名字?
林染。
我多久没出门了?
两周。
现在是晚上八点整,我决定换衣服出门。
我穿着那件墨绿色的长袍,成了夜行人。
意外的是,在公寓的楼下,我碰到了不应该碰到的人。
“宁遇跟我没关系,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关系,她是我爸爸包养的人。”
周乐朝手里的手机一张张划过宁遇和他爸爸的亲密照,当初那个在我眼里亲切和蔼的周叔叔原来也是一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
“我之所以去找宁遇,是因为我爸爸怀疑宁遇把一些不可告人的企业机密卖给了媒体,他希望我去探探底细。”
我一脸的不相信,周乐朝想忽略都忽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