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阿飞，”桃篱低下头捏着声音，“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她也有很大的嫌疑，你何必为了她……”

  夜色如水，月亮的光辉清清冷冷洒在寂静的街道上，陈飞依靠在路边的警车旁和女同事聊最近的案子。

  桃篱好像注意到什么，话题戛然而止。

  警车顶上的灯没有关，流离无声的灯慢慢悠悠地转着，可是照映着此刻气氛却突然剑拔弩张。

  陈飞的脸被光照着明明灭灭，他的神经好久没休息有些发涨，他用食指的第二关节摁了摁眉心，“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刚刚引起桃篱警觉的女子四肢匀称，腰杆挺得笔直，步伐轻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着黑色西服裤，脚上踩着黑色漆面平底鞋。带过来的风隐隐约约飘着股淡淡的香水味，陈飞注意到，女子上衣的袖口处别着银色的袖口，处处透着精致。不像是被生活压垮的人，住在这片城市里租金最低最破乱的片儿区，可她确确实实是这里人家的女儿。

  这边的治安不怎么好，市里不重视，警局也很小，虽说在一片居民楼里也算是独门独户，不过从门口进来还得穿过一道三四个人可以并排走的另类走廊才能到真正办公的大厅，前局长给走廊安排了两溜塑靠边儿塑料椅子和两张靠墙的桌子，美其名曰“小厅”。

  陈飞其实见过她很多次，第一次是警局里。

  他还记得那天他刚好值班，吃罢饭，正和几个同事在“小厅”里聊今天晚上攒个局给他们这几个刚来的人办个欢迎会，大家嘻嘻哈哈的。炎热的夏天正午，走廊昏昏暗暗，却也很阴凉。门开，带来一阵热风。有个女孩儿穿着一件黑色T恤，慌慌张张地推进来，估计头一次进这局里，看见不同以往的办公场所和散散漫漫的警员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警察叔叔，有人打架！”。

  老王叫上小李和第一次出警的陈飞，顺手拿起旁边的桌子上放的调查本和笔，让她领着去现场。

  在路上，例行公事，老王先和她了解情况。

  “你叫什么？”

  “王妩。”

  “和我本家呢。”同事缓解她的紧张。 “哪个wu？”

  “女字旁加什么都没有的无。”

  “多大啦？”

  “十六。”

“他们在哪儿打的？”

“我家，刚刚有个男的来我家打我妈，我不认识他。他还天天晚上赖我家不走。”

  “那个男人手里有凶器吗？还是怎么打的？”

  “他手里拿了我妈的剪子，”顿了顿，她讲“ 我妈怀着孕，他说要强奸我妈。”

  走出警局在的小区，穿过马路，对面门口果然围了几圈儿人，站在一条小巷子里指指点点。

  到了巷子门口，王妩不走了，她对着老王说“能不能别说我报的警？”

  把王妩留在外面，陈飞注意到有个穿着围裙的四五十岁的女人看见她，从人群中走出来拉着她贴面说话，拍了拍她的肩，安抚她。

  小李得心应手的疏散人群，看来没少干这活儿。

  往巷子深处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王妩说的家。一个很旧的砖头房，窗台上摆放了很多花草，被太阳烤晒地低着腰。坐北朝南，对面的房子是很高的棚改房，可见家中房里也很暗。陈飞和同事未进门，里面就传来男人的低吼声和女人反抗的尖叫声。

  男人听见有人推门，看见穿着制服的警察，把擎在床上的女人脖子上的手放开，脸通红。

  还算老实，陈飞心想。

  房间里的东西摔得到处都是，看来战况激烈，十几平米的小屋，正面一张大床，侧面靠窗户上一张小床。屋子里面虽暗，但却刷着过白的墙面，反倒也显得屋子里没那么黑了。

  老王把男人拽开，让他坐了旁边床上。

“怎么回事啊这是？”

“警察同志，没事没事，就是点儿家事。”男人操着一口方言悻悻道，话微抖，还在顺气。

  “名字”

  “郑军，嘿嘿。同志，真得没事。”

  “有事没事你说了不算！多少岁？”

  “48。”

  “身份号码报一下。”“×......”陈飞登记。

“你们俩啥关系呀，你来人家家里？”

男人一怔，随即反应道“我们是兄妹，表兄妹。”

陈飞想起王妩的话，眉心一皱。

  这时，女人坐了起来，捂着脸，有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陈飞看她，她肚子还没鼓起来。

  “用不用给你打个120？”老王操着笔记录，又转向她。

  女人一脸惊恐“没事没事，警察，没啥事，你们不用管了。”

  “你叫什么？”老王不回她。

  “王愿。”

  “年纪？”

  “46了。”她在近处扒拉了件儿衣服胡乱捂着脸，“警察，能不能别记呀，我们真没事。”

  怕留案底儿？老王心想，但笔不停。

....

  老王看她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也不深问了，安抚她，“没事儿，大姐，我们就例行询问一下。”又冲郑军说“下次再打就拘留了啊。”

  老王让陈飞拿出手机拍完现场照，准备回去。

  王愿冲窗户外面喊“王妩！王妩！”

  王妩匆忙挤进家里，地儿更小了。

  老王和小李先回去了。

  只有陈飞还按照老王的叮嘱，向还停留在门口的人问情况。

  正往局里走。王妩背着个书包追了过来，擦过陈飞的肩。

  “谢谢你们。”话轻飘飘地落下来。

  “你要去上学吗？”陈飞看她匆匆忙忙，和她一边儿走一边儿问。

  “嗯。”

  陈飞抿了抿嘴，想起刚刚登记事件的男女主角，“下次他们打架你害怕就还来找我们，也不远。”

  “嗯。”陈飞听出来王妩有点儿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也没太在意，就当是小女孩子被吓着了。

  “你怎么去学校呀？”

“嗯。”

  到马路边儿，又是这个单音字，牛头不对马嘴的，陈飞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红绿灯一闪一闪的从绿色跳成红色，陈飞住脚，被阳光直面晒得眯了眯眼。

“你怎么了，没事吧？”

  王妩正准备拐弯，听见这句话，她也不拐了，直直地走过来冲着陈飞，抬起头看着他青白的眼中个头小小的她，出来的声儿有点儿呜咽 ，“你说，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