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  风情扬  原创

                  1

  这天早上，C先生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我想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铃声中略带哀伤的女声一遍遍循环重复着，聒噪着C先生的耳膜。将他从昨夜的美梦中硬生生拽回到现实世界中来。

他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假装听不到这烦人的铃声。他紧闭眼睛，试着进入刚才的美梦里。

“只要闭上双眼，世界便与我无关。”他这么想道。

可是没有用，那手机铃声还是在一直响个不停。来电话的人似乎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

没办法，C先生只好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微微睁开眼睛瞄了一眼正在响着电话铃声的手机。

他心中颇为恼火，于是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的大脑立刻接收到了由身体所产生的这一糟糕情绪发过来的信号，然后经过上千亿个神经元细胞的收集，运作，整合后，接着向语言神经传递指令，语言神经又火急火燎地将信息传达给他的声带，舌头，嘴巴这一整套的发声器官后，又经过空气中不易察觉的低频振动后，他终于将愤怒吐了出来。

  “真TM的烦人！”

  他伸出一只手摸到了手机，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一串陌生号码后，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请说吧！”C先生一脸不快地说道。

  听筒的那一边一片静默，只能能听见淅淅沥沥下雨的声音，还有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我这边下雨了，你那里呢？”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略带沙哑，那是抽了多年的烟的人所发出来的声音。

莫名其妙的电话，莫名其妙的的问题。

  C先生抬头望了窗外一眼，只见窗外飘着细密的雨丝。

  “我这边也是，不过雨下得不大。”C回淡淡地答道，他努力压抑住烦躁不安的情绪。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C先生像吐了口痰一样不耐烦向对方丢出一个问题。

      “我希望，”咳咳，对方清了清嗓子，“我希望你能参加一个追悼会。”他的语气显得有些哀伤。

  “追悼会？你TM的有病吧？！我都不认识你，对不起，你找错人了！”C先生恶狠狠地冲对方吼道。然后利索地挂掉了电话。

  “真TM的扫兴。大清早的让人去参加追悼会。”C先生愤愤然自语道。可是他突然转念想道：“也许我这样子做确实过分了些，也许他确实是有求于我。”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手机唉声叹气的情景来。

“无论如何，我应该听他把话讲完的，希望他能再来电话。”C心想道。

  果然，就在他穿衣服的时候，电话又响了。C先生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还是刚才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刚才的我有些莽撞，请您原谅，希望您别放在心上。”C先生略带歉意地对听筒那边的那个人说道。

  “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去参加那个追悼会。这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那个老人说道，“真没想到，你我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对话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说完，苦笑了一声，看得出来他很无奈。

“这么说您认识我？”C先生疑惑地问道。

“何止是认识，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呢！”对方说道。

“是吗，那为什么我没印象呢？再说我的最近身边也没有亲朋好友去世。那么方便告诉我您是谁吗？还有，要我去参加谁的追悼会？”C疑惑地问道。

  “对不起，这个确实不方便透露亡者姓名，至于我的名字，你去了自然会知道。追悼会的具体地址稍后会以短信的形式发到你手机上。希望你能查收。”

“好吧。”C答应道。

  对方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完。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谈话。在追悼会上，你会收到一封信，不要显得过于惊讶，或是害怕。因为那是我写给你的。我希望你能认真读读，把信上写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刻进你的心里。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告诉我该怎么活，因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去过你想要过的生活。不要像我一样，给自己的人生留下太多的遗憾。我知道你的心中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可惜，我时间不多了。那封信会有你想要的所有答案。还有，为了你的健康，请早点把烟戒了吧。那么，再见了。”

对方说完，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挂了电话。

    C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出神地望着窗外飘洒的雨丝，那雨丝像极了情人分别之际默默淌落脸颊的泪珠。温柔，细腻，夹杂着淡淡的感伤。

  “又是下雨天，下雨天总让人想到不愉快的事情，就比如TM的追悼会。”C先生对着天空抱怨道。那种表情就像是天空欠了他钱没还似的。

其实，与其说C先生是在抱怨下雨，倒不如说是在抱怨自己的生活。因为人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抱怨，都不过是出于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怒。因为无力改变现状，所以只能选择愤怒。这不是勇敢，而是软弱。正如婚后经常打老婆孩子的男人一样，别以为他很威风，他可怜着呢！

                              2

  C先生起床洗漱以后，便来到厨房将昨晚锅里的剩菜热了一下。就着半个干巴巴的馒头和一碗热水匆匆解决了早餐。对他来说，吃饭就像例行公事一样简单随便。

“没什么特别的，就像这天气一样，就像这糟糕透顶，一成不变的生活一样，都TM的没什么特别的。”C先生愤愤然说道。

他吃完了早饭，来到窗边。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起一支，面对着窗外的雨丝抽了起来。乳白色的烟圈从他的嘴里被吐了出来，然后缓缓飘散开来，与雨丝一样融为一体。在他的对面不远处是一栋居民楼，由钢筋混凝土搭建起来的粉红色的砖墙被一个个狭小的窗子隔离开来。每一个窗子都被井然有序地分割开来。那种排列像极了数学题一样枯燥乏味。

“无聊的房子，里面住着无聊的人。就像鸟笼一样，他们像麻雀一样被困在里面。而我，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只麻雀而已。人如果失去了自由，他的心是否还会想着再次起飞。”C这样想道。

C先生低头俯视着不远处的大街，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城市的街道显得比往常冷清。路口的红绿灯定时变幻着信号，指挥着行人和车辆安全通行。出租车从他面前的街道飞快驶过，车轮激起的的水花四溅开来，洒落到边上一个正在行走的撑着黑色天堂伞的女孩的白色群主上。

“有病啊，开车这么快！”那女孩扭头对着那辆远去的出租车怒声骂了一声，接着一脸扫兴地回过头向前走去消失在C先生的视线范围内。

  “这是一座没有灵魂的城市，这里生活着丢失了灵魂的人。我和他们一样，挣扎着，奔波着，忙碌着，疲惫着，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人们为了欲望，为了生活，将自己日夜继日地折磨成一个灵魂空洞的躯壳。他们习惯了供人驱使，他们习惯了沉醉于香烟，酒精，毒品，以及电子产品所组成的世界里自我陶醉，自我满足着。他们可以轻松地通过各种媒介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而不必经过太复杂的思考。他们可以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获得生的各种需求，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肚子饿了可以点个外卖，冷的时候，室内空调所提供的温暖足以使身体感到舒适。出门想要去某个地方，只要搭上出租车或是低价公交便可轻松抵达目的地而不必使身体饱受劳累之苦。无聊的时候，只需拿起一部手机便可“杀死时间。”甚至单身男性性欲突然如潮水般袭来时，只要去网上定购个娃娃或拨打某个上门服务的电话便可轻松解决。他们似乎没有信仰。可他们似乎又有信仰。你若问他们信仰什么，他们大概会说出同一个答案。我信仰金钱，我信仰及时行乐。这无疑是最好的时代，这无疑是最糟糕的时代。很像那首歌唱的那样，“城市的水泥路太硬，踩不出足迹”C先生这样想道，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些，他甚至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这些想法。

“也许是在接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后产生的。"C先生这样告诉自己。

  “对了，追悼会！”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然后猛地嘬了最后一口烟，用手指将烟头弹到楼下的街道上，烟头在冒出最后一缕青烟后，随即便被雨水浸灭。C先生瞧了一眼那显得过于呆板的烟头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了一条未读短信。

  “追悼会地址：阳光路天堂花园公寓。上午九点举行，请准时前来参加，谢谢。”

    C先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刚好走到数字8。

  “只有一个小时了，我得赶紧去。反正今天是礼拜天，可以不用去上班。唉，说到上班，我头都大了。干了整整七年的文员了，参加TM的追悼会总比做TM的文员工作有趣一点吧！”C先生无奈地对自己说道。

于是他回到房间，换了一身正式点的黑西装，取了一把伞，锁门后便匆匆下楼了。

在大楼门口，他看到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一片干燥的空地上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抽打着地面上一只旋转的金色陀螺。

“它转了多久了？”C先生走上前去问那个小男孩。

  “大概一个小时了吧。”小男孩抬起头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回答道。

“我可以试试吗？”C先生说着放下雨伞，搓着手向小男孩征求意见。

  “当然可以呀！来，叔叔。”小男孩说着将手中的鞭子递到C的手中。

C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抽打着那只旋转的陀螺，尽管很多年没玩过这玩意了。但C先生还是能够熟练地掌握抽打陀螺的技巧。鞭子每抽打一次陀螺，陀螺便会改变运行的轨迹绕着另外一个点高速旋转起来。

C先生抽了几下陀螺后，便将鞭子还给小男孩。然后盯着那只旋转的陀螺凝视了一会。

  “如果停止抽打陀螺，陀螺会一直旋转下去吗？”小男孩疑惑地问我。

  “你试试看就知道了。”C先生笑了笑说道，“永远不要像成年人了那样试图通过别人的口来获得你想要的答案，很多时候，你需要自己去探索。奥，时间不多了，我还有事，谢谢你，小朋友。”

C先生说完拿起雨伞转身离开。

  “这是一个老人送给我的，他告诉我这只陀螺跟其它陀螺不一样，当它一直旋转的时候，就能改变时空。”小男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改变时空？呵呵，那么它是怎么改变呢？”C先生回头笑着问小男孩。

    “也就是在旋转的过程中能瞬间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空连接起来。”小男孩向我解释道。

“好吧，我只能说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希望你能永远保持。不要像那些可怜的成年人一样变成那种沦为金钱和欲望的奴隶。变成自己曾经所厌恶的那种人。”C先生说完，转身离开。

                              3

  C先生撑伞来到大街上，雨势比刚才大了许多，雨滴打在伞面上劈啪作响。他随手拦了一辆迎面驶来的出租车。

  “司机，麻烦您送我到阳光路天堂花园公寓。”C先生合伞上车后对司机说道。

    “是要去参加追悼会吧？”正在开车的司机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C先生惊讶地问道。

      “从你的表情大概能猜的出来。”司机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是的，一个陌生朋友的追悼会。”C先生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朋友还称得上陌生？”

        “嗯，隔得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慢慢淡出记忆了。陌生感也就来了。”

        “说得也是。人活着也是一个逐渐遗忘的过程。在遗忘别人的同时，也会被别人遗忘。所谓的肉体上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亡者生前的形象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淡出了生者的记忆，那才是真正的死亡。而所谓的追悼会以及特定节日的祭祀活动不过是生者以一种特定的形式来记住他们支离破碎的形象。只有这特定的日子才真正属于亡者，就像活着的人给自己过生日一样。没办法，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最终都会被遗忘。”司机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人活着难道就没意义了吗？”C先生忍不住问道。

  “当然有意义。人活着的意义在于把握生的每一个瞬间最大程度地闪耀自己生命的光彩，就像流星一样，很多人都会记得它闪耀着绿光的瞬间，却很少有人记得那些坠落地面化为死寂的陨石。”司机说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还年轻，还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还有奋斗的可能与希望，不要像我一样，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光是活着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了，哪还有时间去奢谈梦想与激情呢？”

  C先生没有说话，他扭头凝视着打在车窗玻璃上的水珠，顺着平滑的玻璃表面慢慢坠落。他突然想起来出门时那个玩陀螺的小男孩。

    “难道依靠一只旋转的陀螺真的能改变时空？”C先生在心里寻思着这个问题。

  “先生，阳光路天堂花园公寓到了，一共25块钱。”司机的声音打断了C先生的沉思。

  “C先生看了看计程表上的数字，随手递给司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

    “不用找了，只要你还活着，就还有机会去改变现状。””C先生说完，笑着看了司机一眼然后下车关了车门。

                            4

      C先生合伞进了公寓楼，追悼会刚好开始。C先生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步走进灵堂里。

        灵堂里放着一口黑漆漆的被封好的棺材，亡者的遗体此刻正安详地躺在棺材里沉睡，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他的遗像。那是一个老人的形象，花白的短发，一张苍白的布满皱纹的脸残留着被岁月雕琢过的痕迹。他的那双混浊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面无表情。

  遗像的周围摆满了鲜花，两边放着花圈和挽联。

  C先生扫视了一圈四周的墙壁，没有发现亡者的名字。

    一个身穿白麻布丧服的青年男子站在遗像左边低面色凝重，沉默不语，那应该是死者的儿子。遗像的右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低声啜泣着，大概是死者的老伴。

  至于其他的人则是前来悼念的人，和C先生一样，他们也身穿笔挺的黑西装，面色凝重地站在灵堂中央，献花后缓缓地向逝者和家属鞠躬。然后面色凝重地手拿写好的悼词以一种最沉痛的语调念诵出来。

  C先生献花后默默站在最后面听着一个身穿黑西装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朗诵悼词。

  “各位亲属，各位来宾，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来送别这位老人……”

    C先生面无表情地听着悼词，他的心情感到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不是因为悲痛产生的，而是因为不耐烦产生的。因为他并不认识亡者，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谈悲痛未免过于牵强，顶多是为亡者感到遗憾和惋惜罢了。他显得有些烦躁，一心盼着追悼会快点结束，以便出去透透气。因为这里的氛围太压抑了。

“让我们最后以沉痛的心情送别这位老人，***先生，愿他一路走好。”那个男子朗诵了最后一句悼词后面向亡者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

C先生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突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就是我的名字嘛？！”C先生感到有些震惊。

  “真是撞上邪了。”他这么想着，又抬头看了看遗像，还有亡者的亲属。

    “确实都不认识，一点印象都没。大概是遇到了同名同姓的人了，嗨，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这没什么的。”C先生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随即抬起手臂拭去了额头上伸出来的汗珠。

  很快，轮到C先生致悼词了。他走上前去，凝视了遗像几秒钟，然后随口念诵起了胡诌的悼词。

  内容不过是老人生前多么能干，为国家社会做了多么大贡献，在谈及老人的突然离世时自己的心情有多么悲痛。愿老人死后安息。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可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在敷衍了事。确实，他并不认识亡者，也谈不上悲痛欲绝。可是冥冥之中C先生却又隐隐感觉到这位逝去的老人与他有着某种意义特别的关系，至少他们有着一样的姓名，这使他感到万分苦恼。

“愿您安宁。” C先生念完了最后一句悼词，以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长长吐了一口气。他向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拿起雨伞转身离去。

“请等一下，先生！”走到门口的C先生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喊住了。

  他回头一看，是那个身穿孝服的青年男子。

    他走上前去，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我是他的儿子，这是他临终前托我交给你的，信上是他的笔迹。

  他勉强一笑，把信递到了C的面前。

  “请你务必收下，这是家父的遗愿，我不希望他带着遗憾离开。”那个男子说完抬起眼帘来凝视着C仓促不安的脸。

  “C默不作声地用手接过信，然后转身离去。

                                  5

        C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之前的小男孩不见了，地面上有一个陀螺正在飞速地绕着一个点在地面上旋转。

C先生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难道那个孩子说的是真的？”现在和未来，平行宇宙，超弦理论，时空扭转。”他的脑海里蹦出一连串的莫名其妙的专业术语。

  他呆站在原地，沉思了好久。突然，他想起了那封信。

    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撕开信封取出淡黄色的信纸读了起来。

    “    致我过去的你：

我亲爱的你，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请你不必感到惊讶，也不必因为我的逝去而使自己陷入持久的悲痛中而难以自拔。你的悲痛对于逝者没有任何意义，除了徒增生者的悲哀。不要为死者耗费太多的情感，包括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人死了就是死了，就像秋叶落地，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要试着去接受生命中出现的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无论它曾经对你的情感产生多大的触动。你得试着向前走，因为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自己对这一生的回顾与反思，我希望你能认真读下去。

    我18岁就出来工作了，那一年我高中刚毕业，我没继续读大学，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负担不起我的学费。虽然我很想上大学，虽然我很想读书，虽然我成绩优秀。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支付不了你昂贵的梦想。它们就像珠宝店里摆放在玻璃柜台下的钻石戒指一样闪烁着耀人的火花。虽然近在咫尺，却又像远隔天涯。无奈之下，我只好去大城市打工赚钱。

走出学校的伊甸园后，才深切地感受到社会的竞争有多么的激烈。因为没有大学文凭，我只能去饭店当服务员。客人的辱骂，老板的责备，还有日复一日的工作使我身心俱疲。每次晚上下班后，我总是喜欢拿着一罐啤酒，穿梭于霓虹灯闪烁的街头。我哼着小曲，喝着啤酒。要知道，以前我是不喜欢喝酒的，即便闻到大人身上的酒味都会捂着鼻子远远躲开。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如此钟爱啤酒。当然，除了啤酒还有香烟。我不知道自己会什么会这样。同事告诉我这是成熟的标志。我很纳闷，难道所谓的成熟便是活成为自己曾经讨厌的哪种人吗？这对我这个刚成年的孩子来说未免过于残酷了些。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将这个词从记忆中删去，当然，前提是我可以做到。

  干了两年服务员后，我辞职了。后来我又连续找了好几份工作都没做多久。我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我得找个像样的工作，于是我利用业余时间考了公务员。是一个文员的职位就这么干了8年。29岁那年我结了婚，家里安排的对象，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知道，你个人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时的心情就像在干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一样糟糕。可这两样我都同事遇到了。一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孩。为了扶养孩子，我只能拼命工作。我没有了任性辞职的权力，因为家庭的负担一点点变得沉重起来。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匹套上了缰绳的骡子一样，只能绕着那个该死的磨盘日夜不停地奔跑。我没有了选择的权力，为了生活，我别无选择。

终于，我在60岁那年迎来了退休年龄。我想，自己终于有时间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那是我的梦想，我终于有机会再次接近那个珠宝店的柜台了，那是我自己的梦想啊！可笑的是，命运却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年后，我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却被告知自己得了晚期癌症。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我一天天消瘦下去。在那段时间里，我曾亲眼目睹了很多重症患者的离世，还有他们亲人那一张张挂满泪水，表情哀戚的脸。是的，我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我也时常想到自己的死亡。我时常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因为做了噩梦突然惊醒过来。然后抬头望着窗外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那个时候，我会不由得反思起自己过往的人生。人老了总喜欢回忆过去，晚期癌症病人更是如此。回首往昔，我的人生留下了太多遗憾。假如我的人生轨迹能够改变的话，假如我没那么早就结婚。假如我年轻时多给自己留些时间去实现自己的梦想的话。我的人生轨迹应该会沿着另一方向前行。我这辈子也就不会留下那么多的遗憾了。可是，那有那么多假如。我痛恨这个词，它像梦一样虚无缥缈。可是我还是想做些事。因为我的时间没多少了。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给过去的自己写封信，也就是现在27岁的你。我相信如果命运眷顾我这个一生悲苦的老人的话，这封信一定会到你的手中，并被你读到。

你现在27岁，你正直青春年少。你的余生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你也可以肆意挥霍。你可以捧着手机刷一天的短视频乐此不疲。你可以尽情地熬夜，享用美味的垃圾食品置身体健康于不顾。你可以借着酒精和尼古丁的气味麻痹自己的神经，让灵魂陷入空洞的深渊里。你可以安于现状，甚至停止思考。你可以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只要闭上双眼，世界便与我无关。”你可以这么苟且活着，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当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是我希望你能在每个夜晚入睡前抬头望一眼窗外的星空，它们是那么的可爱动人，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因为生活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值得你去向往的。停止抱怨，努力前进，给自己的未来多留点选择。当你决定前进时，你会发现，你醒来的每个清晨都是新鲜的，充满了无限可能。

我的信要结束了。最后送你一句话，好好活着，而不只是为了活着才活着，用心中的热血和瞳孔里的激情去点亮生命中的每一盏明灯，愿你余生虽经历风雨载途，归来仍是少年模样。

                                        6

        C先生念完了信，沉思良久。他习惯性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取出了一支香烟，点燃后叼在嘴上，刚抽了一口，突然像喉咙里卡了一口痰似的吐到地上。

    他看着躺在地面上一点点燃烧的香烟，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玩意其实也不怎么样嘛！看来是要戒了。”C先生说完走了过去用鞋子捻灭了它。

          不知什么时候，陀螺停了下来，雨也停了。C先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陀螺，伸出手臂用力将它丢向远方。金色的陀螺在雨后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它划过天际的弧度像极了一颗正在坠落的流星，只不过与流星不同，他的光芒是金色的，和太阳一样。

        “活着真好呀！”C先生站在灿烂的阳光下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忍不住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