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我风流云从不做亏本买卖,帮你救你姐姐也行,事成之后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你既是正人君子,怎会讨人便宜,再说我姐姐不是…不是…”
玉灵泉经他一通解释后将信将疑,先前的怨气也慢慢放下,本想说那日已答应救出白姑娘便将姐姐嫁给他,虽是耍赖之言,然在此时也不由拿出来搪塞。
谁知风流云冷哼一声,异常严肃道:“你犯下的错,为何要你姐姐来担责,如不是为了救你,你姐姐又岂会身入险境?
这点担当都没有,如何配为师娘之女?”
他偷偷跟踪在黑风老妖和二姝附近,当然也见到是这性子冒失的妹妹闯了祸,于是劈头盖脸训斥一顿,颇有大师兄的风范。
玉灵泉自知理亏,撇了撇嘴,心想谁是你师娘,又要讨我便宜了,这无赖真是死性不改。
可眼下除了他之外,也不知道靠谁了,火烧眉毛也由不得自己不答应。
“行,那我就再信你一回…”
“很好,说话算数,若我做成此事,你也和你姐姐一样,一同嫁过来与她为伴就是…”
“啊…”
玉灵泉惊讶一声,想这无赖果然还是贼心不死,竟然还想大小通吃,这样岂不是要赔了姐姐,连带自己也要搭上?
只本就是信口开河之言,为何自己要这般紧张?
莫说这风流鬼能不能成还是一事,即便他当真办到,自己也大可撒泼不认,他还能强抢不成?
心中作定此想,先敷衍一下,让他办事再说,转而镇定道:“行…”
风流云如何不知这鬼丫头打的什么算盘,只差将我要玩赖写在脸上了。
他这样说也只是为了给玉灵泉这丫头长长记性,讨些口头便宜而已,却也没有那份心思与之计较。
听她应得欢实,这才一拍脑袋,心道,我这老毛病又犯了,总是要在女子面前失了分寸,这可是去魔门地阴堡捞人啊,岂同儿戏?
可我已经出手伤了那黑风老妖,没有回旋余地,那是当时救人要紧,哪能顾虑到那么多?
现下想来自己又沾惹上诸多因果,却又如何是好?
啊,是了,不如一石二鸟,舔犊情深,我就不信师父对她没有一点感情?
只这一会功夫,风流云已在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
玉灵泉望着风流云发呆的神色好生神秘,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喂…”
她见风流云言之凿凿的样子,不知为何对他倒有了几分信任。
不同于老小子的小孩心性,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任性胡为,风流云则更显市侩狡诈,一件事到他手里总能让人有必成的信念。
既然姐姐无事,他又有法子将她们救出,宽下心来,便又望了望这故作高深的无赖风流云。
若说二者类比的话,老小子游清玄则像清泉溪流,清澈透明,一尘不染,有股飘飘乎遗世独立的仙人风采。
风流云则像那巍峨高山,磅礴大海,身在尘俗,泥沙俱下,免不了浑身污垢。
上能与九天仙子通琴作赋,下可同泥田农夫促膝长谈,来者不拒,颇有道家和光同尘的意味。
“喂什么喂,老子有名字,叫我流云大师兄…”
风流云被她打断思绪,心有不快,将她手拍开。
“也行,只要你救得出我姐姐,叫你流云大师兄也不算过份…”
玉灵泉乐得避开答应之事,只想事成之后也以此称呼含糊过去,少女心性,又明朗了不少。
她在朝剑门一直与女子相处,与男子说话最多除了游清玄之外就属这风流云了。
而风流云面相老成,男子气概十足,看来便真如自己兄长一样,若能当真认了这无赖做大师兄,替自己消灾弭祸,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玉灵泉想着自己的小算盘,脸上竟泛起了笑意。
“只是流…流云大师兄,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风流云见她方才还是哭哭啼啼的,几番宽慰后又回复本色,不禁笑道:“你这丫头越看越像我师娘年轻时候了…”
玉灵泉一愕,看他样子也不像是在说笑,心想莫非他当真是自己的大师兄?
“死办法是没有,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最好的活办法…”
风流云向来也不喜欢如何去规划,人算不如天算,只心中带过一遍,有了一个大致方向,而实际行动起来,一些不可知的因素便通通冒了出来,往往却出入甚大,想来便是人们所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既然是天意,天意难违,那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流云大师兄,你这说法倒有些自在宫的意思,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只需在地阴堡拖住那老妖,我回去搬救兵。
找来我娘还有老小子,若是他们敢动我姐姐一根毫毛,定将这魔门一举铲平。”
玉灵泉大放厥词,让风流云听了连连摇头:“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地阴堡好歹也是千年的魔门重地,就算玄门修士联手破开禁制,里面四峰九宫十八洞的妖魔鬼怪不计其数,单这小小的黑风老妖就够你喝一壶,想要硬来,那是神仙也办不到的。”
“哦?想不到魔门这么厉害啊,那你岂不是…”
玉灵泉想到他要孤身冒险,突然脸色一紧,虽未明说,风流云也能自她那愧疚的神情中瞧出端倪。
“十死无生对吧?唉,谁叫我是你们的冤种流云大师兄呢,老子这辈子可算是栽在你们女人手上了。
先是白姑娘,而后又是你姐姐玉清婉,偏偏这些解救的姑娘还都与老子无关,捞不到半点好处,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接了这么多烂摊子呢,啊喔…”
风流云一通抱怨,手抚伤口,却是心在滴血。
玉灵泉听他自嘲,知道那救人以身为报云云都是调笑之言后,反而对这亦庄亦谐的无赖有了几分敬佩,不禁噗呲一笑:“你这叫舍己为人,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夸得就是你这样的佛呢。”
“少来,老子知道那是火中取栗,你们如不是女子,我才不会这般舍命,啊喔…疼…我要死…要死了…”
风流云泼皮性子一起,双手捂住胸口,剑也不要了,直直向下坠去。
玉灵泉突然见他伤势发作,以为方才自己那一剑伤到了他要害,害怕这无赖当真便这样死去,想也不想,立刻纵身下去,搂住了他的身子大急道:“流云大师兄,你…你怎么了?都怪我,都怪我太过莽撞,如是你死了,我和姐姐该怎么办啊…”
二人身在高空,急急下落,未见势缓,风流云闭着眼,嘴有笑意。
除了感受到自玉灵泉身上飘出的阵阵女儿清香之外,还夹杂着淡淡的泪水。
原是她信以为真,想到风流云一死,顿时束手无策,又急得大哭起来。
这丫头真是天真可爱,风流云只随便一装她便信了,居然如此好骗,这样行走江湖,还不得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难怪其母玉素心不让她们下山,多是偷跑出来的,不懂人心险恶,真不适合这个浊气盛行的人界,到处都是尔虞我诈,稍不留神便要落入风流云这样的风月老手手里。
“喂,不是吧,我活了,又活了…”
风流云眼见她搂着自己便要坠个粉身碎骨,也不敢再逗她,忙出言自证清白。
玉灵泉一怔,醒悟过来,知道又被他戏弄,一把将他推开,各自招了飞剑,平稳落地。
“你…”
“好好照顾自己,你姐的事我自有办法…”
玉灵泉落地后一跺脚,本欲生气,却见风流云自顾踏在飞剑上,袖袍一拂,已远远飞去。
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潇洒气度,让玉灵泉杵在当地怅然若失,身上还残留着他浓烈的男儿气味。
回想起自己方才紧搂住他的画面,不禁面颊绯红,芳心乱颤,不知不觉间便对这无赖生了别样的情愫,像父亲又像兄长,彻底将她小姑娘的依赖天性给勾了出来。
同样在李太虚身上有此安全感的露沁儿正领着他在两仪四象山中感受先人遗迹。
人魔屠武也不干涉他们,元神躺在须弥芥子空间内的安神椅上静修养神。
毕竟这傻小子时日无多,体内两个元神的分庭抗礼之势也逐渐被打破,黑球含着白球挤压吞噬,已抢占了一小半位置。
李太虚的一些记忆也慢慢变得模糊,就连自己的父母也忘记了名字和模样。
好像他本身就来自于虚无,和他名字一样,又要重归于太虚。
露沁儿牵着他的手,满腹愁云,知道自己心爱之人即要消失却又无能为力的凌迟感,只怕没有比这更加令人绝望和残忍的了。
抬头与他对望一眼,不自禁地露出哀伤神色,轻声问了一句:“李公子,你以后还会记得五十吗?”
李太虚依旧木讷地抓了抓头,垂首见她神情有些难过,傻傻一笑:“当然记得,你是五十,是我买来的媳妇,我只是最近几天有些迷糊,忘了一些事情,又记起了一些事情,休息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的。”
他到此时还一直相信体内的老神仙只是暂时借用自己的肉身,待元神恢复后便可脱离出来,这样便可以同时救得两人,辉光纯粹的李太虚浑然不懂夺舍一说。
但进入地阴堡后,随着人魔屠武元神的侵蚀,李太虚的神志也受到影响,逐渐被支离破碎的记忆所取代,只道五十是在担忧自己会连同她也一起忘了。
露沁儿听他说来,仍旧是当初至纯至善的灵魂,傻到让人心酸,可也没告诉他事实,即便告诉他又能如何呢?
世间许多事,就连生死这样的大事都是不由自己做主,只知明日太阳依旧会升起,月亮依旧会落下,人世无常,这具肉身还能不能照见日月却是未知。
是以世人何须执着于未知之相,纠念过往?
全忘了当下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过往。
露沁儿想通此节后,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强颜欢笑道:“是啊,五十又何必担忧,担忧又能如何呢?李公子本就不在五十的世界里,是五十自己强出现在你的记忆中。
你本不属于我,我也本不属于你,就连我也不属于我,或者说谁也不属于谁,命都不由己。
你我不见时亦是你我,各自消失也互不挂念,何苦相逢后又要不舍别离呢?
世间的痴情人儿,多半便是执迷不悟,跳脱不出,参悟不透这情字所含的剧毒啊。”
她这番话让李太虚听得摸不着头脑,人人都是一个世界,而人人交织在一起后便又有了千丝万缕的牵连,牵连之处始终离不开一个情字,从而又生出千千万万个世界。
业缘果报便也会源源不断地生发出来,剪不断,理还乱,进而羁绊世人沉沦在物质世界,永世轮回下去,此乃迷妄之有情,在生灭变化中流转。
是故仙人要证得道果,大多致虚极,守静笃,去除此生业障,斩断情丝,无我心时方生道心,无我情时方有情于万物。
天地因不仁而长久,道因无私心而常存,落叶随缘而聚散,生灵凭因果而消长,此皆谓之常恒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