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什么感同身受这回事,你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被撕的血淋淋的,肠子都被绞断了,其实别人一丁点也体会不到,他们只是通过你恐怖的表情,推测出那份疼痛大概是多少,然后说出一两句安慰的话,聊表同情。
之后,每个人的生活还是以前的模样,你的糟糕并不会因为几句安慰就消失不见,痛依旧还是痛。
你想着等这伤口愈合了,痛就会消失不见,你可以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道,该笑就笑,该乐就乐。
可事实并不如此,愈合一段伤口并不难,难的是伤好后如何保证以后都不在受伤,永永远远隔离掉受伤的痛楚。
周日无意中看到了一篇名为《每对母子都是生死之交》的文章,文章里那位母亲写到了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遭到同学霸凌的悲惨事情,导致了她年仅十岁的儿子整日精神恍惚,难以入眠。
平心而论我并不愿意看这类文章,作为一个曾经被欺辱的受害者,多看到一次,那些回忆便多深刻一分,就算过去了快二十年,那痛楚也还是深入刻骨。
那时候我刚刚读二年级,作为一个沉默寡言的转校生,明明比同龄人矮了五公分,却因为新同桌的欺负被迫搬到垃圾桶的角落里。
我忍受着他们形形色色的打量,接受着他们一次次毫无理由的责骂。
都说孩子是最善良的天使,可你永远想不到,仅仅因为我说不好他们那地方的方言,就被几个男生按着头逼我吃下他们吃剩的果皮。
我大哭着在班上寻求女同学的帮助,可看到的都是她们哄笑和看热闹的场景,她们配合着男生把门关上,几十双眼睛围着我,我不肯吃果皮就被丢书本。
有一个男生提议把我丢进垃圾桶,而后全班哄闹,力气大的几个男生把我丢进去,几个女生把盖子盖住,坐在上面。
蓝色的不透明的垃圾桶,吃完剩下的早餐,常年不变的酸臭味道,我推不开的几十斤的重量,捏着鼻子数着上课铃什么时候会响。
那是星期一上午的第二节课后,课间时间比平常多十分钟,我被关在垃圾桶里整整十分钟。
我顶着满身怪味从垃圾桶里爬出来,赶来上课的数学老师把我送出学校,让我回家换衣服洗澡。
七八岁孩子的绝望比大人来的绝烈,也来的可怕,我抹着眼泪感觉自己一定会被他们折磨死。
那是外公家门口的小水塘,洗衣服的奶奶们坐在那边谈笑着什么,我站在岸边想着与其让他们折磨死,还不如我自己死掉算了。
我看过漫画书里那些被淹死的小孩子,他们死后灵魂会拥有超强的法力,我想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只存在神话中的鬼怪神力,那样他们就再也不会欺负我。
如果不是外公恰好经过,如果不是外公把我捞起来带我回家,我想那以后便再也没有我的故事。
外婆帮我洗澡换好衣服,我哭着告诉他们在学校里被欺辱的一点一滴。我告诉他们每天早上都会有男生抢走我手里的零花钱。
每次上课前排同学都会撕掉我的作业本,每次下课只要我说话超过十句,就会被打耳光。
他们揪我的头发,扯我的衣服,朝我吐口水,上体育课把我关在班上,不准我进女厕所,只要他们开心,他们会对我做任何事情。
我趴在外公膝盖上,抽抽泣泣,外公抽着旱烟,一声声叹息。
外婆让外公带着我重回学校找老师要个说法,外公沉默良久,对外婆摇头说,那样不行。
那天中午,外公做了一个影响我一生的决定,时隔二十年,再次去回想那问题,我能想象出就算外公带着我去学校找完老师。
我的生活依旧不会有太多改善,他们会善待我一段时间,但不会永远善待我,我在他们眼里依旧是那个想欺负就可以欺负的人。
外公拉着我的手,从靠椅上坐起来,告诉我:“从家里拿一根最粗的棍子,中午午睡的时候偷偷冲进教室,把欺负你的人,一个个往死里打。”
我挂着眼泪告诉外公:“我害怕,我不可以。”
外公摸摸我的头,从厨房里拿出外婆的烧火棍,塞到我手里:“外公在外面看着你,打他们,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可以欺负的人。”
我忘记了是怎么把烧火棍塞到书包里,也忘记了是怎么一路小跑挂着笑容冲进学校,只记得我踹开门的那一瞬间,一个男生跑上来要扇我的脸,我闭着眼睛给他当头一棒,打的他鼻血四溢,当时就哭了。
我心里对他们充满了恨意,我找到那几个把我丢进垃圾桶的男生,对着他们的裆部,狠狠踹下去,外公教我那样打男生最有效。
有一个男生夺走了我的棍子,对着我的背反手一下,我飙着眼泪咬住了他的耳朵。
那一场闹剧,终究以我挨了三棍子,十几个同学流鼻血,一个同学伤了耳朵作为收场。
班主任叫我外公去学校,外公躺在摇椅上对班主任摇头:“我外孙女也被打了,我不去。”
那件事之后,我习惯了每天书包里都放着那根烧火棍,可是再也没有同学来招惹我。
我一个人坐在第一排,没人愿意和一个有点发疯的女生坐在一起。
我依旧生活在那个班级之外,和之前被动隔离不一样,我主动疏离着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很多年过去了,当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打开,我依然感激外公教我的那句话:“你要让他们都知道,你是不可以被欺负的。”
如果不是这一句,我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市三院里惶惶不可终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