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决定跟一个搭讪了我好几次的博士见面,对方是学艺术的,就是这个该死的艺术专业让我好几次都下不了决心跟他吃这顿饭。谁让我是个伪文青呢?
我依稀还记得有一次跟一个留学机构的什么高管吃饭,我们一边涮着并不热烈的海底捞火锅,一边听他热烈的大谈文学创作,中外著名的作家,他们的写作风格,他们个人的成长史价值观......
那顿饭吃得我羞愧不已,他说的我几乎一个都不知道,知道的那点也张冠李戴了。我巴巴儿跑过来自取其辱了。
那次之后,就没有之后了。高管文学爱好者时常会在夜 深人静的时候发点感慨,或者发一首诗歌之类的给我,总有点曲高和寡悒郁寡欢在里面。但是我真没有这样的圣母心和渊博的知识跟对方琴瑟和谐。
所以,我时刻带着这样耻辱的记忆,提醒自己跟搞艺术的博士之间的距离,何必再次证明自己的浅薄无知呢?
可偏偏我就放松警惕了,谁让我那天刚好在附近呢?谁让我刚好忙完事心里一阵轻松愉悦呢?恰好我还穿了体面的裙子,踩了高跟鞋,还抹了点口红,一切的恰好叫我忘乎所以的认为,自己可以驾驭好这次会面。
博士是搞艺术的,所以他大概能从我朋友圈里发的那些照片中,透过肌肉血管骨骼,看到我一颗清澈女人心,他怎么可能因为我时常健身练出的一副皮囊而动心呢?
所以我假装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却在三分钟内端了十次茶杯,看了四次手机。博士穿得挺轻休闲的,衣着简单却处处透着和谐跟品味。这我让悄悄通过玻璃倒影,再三确认了自己的运动内衣没跑出边儿来。
现在最考验人的就是点菜了,尼玛这是一家海鲜馆儿,我能告诉对方我吃海鲜过敏吗?现在说会不会有点晚了呢?博士温文尔雅地对我笑,把菜单递过来说,女士优先。
我熟悉那种笑,是一切尽在自己把控中的自信和从容。这种笑我也有过,在零零后小鲜肉面前扮知心姐姐的时候,我也是散发着这样柔和自信近乎怜悯慈悲的笑。
菜单被我翻了好几遍,我还是拿不定主意,扇贝类的我不能吃啊!我问了两道常见的菜,服务员说一个没有,一个需要很长时间,待我再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博士把菜单抽过来,说算了还是我来吧!
我脸一热,那一瞬我隐约听到、看到一个很大男子主义、极度缺乏耐心和修养的男人模样,但是待我定睛再看,他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似乎刚刚是我错觉。他体贴地点了适合女生的滋补炖品,又点了几样少而精的特色菜,你看,这才是一个搞艺术的博士请女士吃饭时该有的模样嘛!
等菜时候便是第二道考验了。
现在总该说点什么吧,我也算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人,这会居然词穷了。我急呀,害怕他跟我聊他那个艺术世界里面不知所云的名家,果然沉默几秒后他就开始提了。
我看你很喜欢画画呀,虽然不像正儿八经学过的人,但是很有灵气哦!这是画画里面最缺乏的东西了,很多人用技术作画,却很少见到用心去创作的人......
我惶惑地点点头,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我画得简单这种所谓的个人风格完全是因为技术受限。
接着我看他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我似曾相识或者不曾听闻的名字,鲁本斯,梵高,丁托列托,毕加索,列宾......等他说到喜欢用鲜丽透明的色彩的雷诺阿时,菜终于到了。
我饥肠辘辘地看着菜盘子,几乎怀着祈求的心情等待博士结束这番长篇大论。终于博士停了停,他端起水喝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一说到这个我就 忍不住兴奋,你知道的,每个人对艺术的感知和喜爱都是不同的,就像《月亮与六便士》里面的男主一样,我们从事艺术行业的人与其说选择了它,不如说是被艺术 选择了,这种用灵魂的代价来表达对美的献祭......
服务员又端了一道菜过来,我抓紧他布菜的间隙说,咱们先趁热吃哈,趁热吃!博士哦了一声,接着发出响亮的笑声,用一副大人看小孩的神情说,趁热吃?
我低头一看,人家端上来的是一盆蔬菜沙拉。
这顿饭最后在我们彼此交换对人生的追求和信念,对时局的评判和忧虑,对大行业前景的预测和评估中结束,我喝了一整壶水,面部肌肉几乎笑僵硬了,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动。
博士说开车送我回去,一想到路上还要经历至少三十分钟的尴尬,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赶紧说一会还要去朋友那办事,博士执意把绅士风度进行到底,锲而不舍地问,你朋友在哪呢,我送你过去吧?
车上,我假装眼睛不适,滴了眼药水闭眼休息。博士忽然就把手伸过来,捉住我的手腕,吓得我一激灵,赶紧睁眼正襟危坐。他摇头笑笑,不露痕迹地把手挪开,说,看不出你手腕这么纤细,能拿起来这么重的哑铃啊,对了我看你朋友圈发的照片力量很惊人呀,老实说你手上有茧子没......
我手忙脚乱地抵挡住他想亲手验证我腹肌的念头,然后胡乱指了一个地方狼狈下车,连声道谢博士的款待,博士先生很有风度的挥一挥手,表示下次再见!
走出去没几步远,他发过来一条信息:你真实生活中的样子简直跟中学生差不多啊,真是有点遗憾呢!
留我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