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几个小章节·引一段宋琳赐序中的妙解,给必须要刊印的短篇小说集预作广告:"本集小说中的色情描写和性幻想片段每每都将生活中'阴暗和有毒的成分吸收到文本中来,而不想提供现成的解药,这既是对公众趣味的有意冒犯,恰恰也是阿甘本对'每部伟大的著作都包含着'的消极性携带物的中肯评价。”

其中幾個小章節

/下午,和做梦人同寝/

连着几个下午天阴云重,要下雨,但都没有下。周遭安静,偶有人声犬吠,觉得讨厌,又在那些声响里找熟悉的东西,打发时间。好在多是安静的时候。

小说薄薄的,灰蓝色封面,书名比较不吉利,用来形容和比喻某一种人刚刚好,"你还有别的出路?"这种人时常这样自问道。书名不是这个。每次见到薄薄的小说就想买,好奇呀,这么薄的书,一定有些特別的东西在里面?每次都失望,不够特别,有的一点特别都看不岀来呵。

但还是看了不少薄薄的小说,没什么压力,丢了也不可惜。只是,几乎不记得讲什么故事。这本的故事也是简简单单,男人女人狗,但是……

做梦人睡在右边。说好睡左边却占了右边的位置。洗完澡岀来想张口"喂,去左边呐",定睛看,做梦人睡熟了。样子好看,肤色也变白皙,虽然也许是光影的作用。什么好命呢,一倒下去就能睡得又香又甜。

原来是自己在淋浴室里呆了太久,洗发液用了几次,洗了又洗,为什么呢,没有太多动静,担心做梦人听到会笑,这么做也为等这个人睡着了才出来。虽然不讨厌与之同寝,却不想全暴露给人看。又私忖着,一出淋浴室就可以见到做梦人的梦,还舒舒服服洗了澡,时间掐得那么准,很幸运,"也会走运呵?这样下去……"

"是呵,奇怪。"

北边穿米黄色外套,好老了,头发中白发纵横,坐在教室里听性学课。好玩,他这方面兴趣没听说有。首先看到的梦,不合胃口呵,北边一个乏味的人。还有没有别的梦呢。把北边这个拉过去,只露出一片灰白,没别的。睡在做梦人旁边也不好入睡,翻来覆去,都有些烦了。但时间没过去多久。自己也要睡着,才容易看见做梦人的梦,还可以选择想看和不想看。啥时才犯困……

做梦人梦很多,其他人好像没有这样,也许是因为做梦人是病人的缘故吧。

/过街/

2013年9月3日,在岛上,这里的居民与破所来之处的居民并无二样,如果一定要强调不同的地方,那两地的方言相互听不懂。听不懂实在难受,噩梦似的。有时,我们又需要它。不要厌恶噩梦。我们无能为力,它说来就来。诉说它,仔仔细细地,直到它变成一笔意外之财。我是一身粘满梦的人,好的坏的,当我准备过街时,一个新的梦又要被粘住,不过,其间,让老宋打断了一下:破!你看,迎面来的瞎子,罗兰•巴特写过的!嗯,一小段?……一男一女,丑陋不堪,二胡,放钱的瓷碗。罗兰•巴特写过…… 我边将新梦塞进口袋(花了半分钟,我是行动迟缓症患者)边想把什么东西找出来。我们过了街,越走越急,快飞起来。让我飞吧,別训诫我,疼痛之神。“到现在为止,他始终无休止地在一种伟大的系统(马克思、萨特、布莱希特、符号学、文本)保护下工作。——致瞎子”@瞎子"你们在另一条垂悬的街上"。

/隔壁传来拖轮声/

"我非常同意反梦人所说的……能啦……能啦……"隔壁今天不但有人,声音还蛮大的。很长一段时间,隔壁咖啡色防盗门,没动过一样,不会没人吧?有人吗?有没有人关你什么事。"么"字老写不好,发音也不准。有一天开门时,隔壁的双胞胎姐妹一前一后岀来,慌张中往回缩,来不及了,她们开口了:"你都不在家?"

"嗯,呵,有时回来住……"

"都没见到,是噢。"

她们好有意思——就是老了些——,一样长相,一样服装,相同的拖轮皮箱。奇葩。"我们去古堡啦。"一样的步姿,一样爱回头看一眼。

在这住了快20年,有人问起,回复的都是"偶尔才回来……"除了几次与双胞胎姐妹有一搭没一搭聊过几句,邻里还有谁不晓得。但在这么长时间,楼上楼下似乎都有老人过世了,却从未听见谁家有婴儿岀生。怎么会这样呢。老房子没有年轻人会在这里结婚嘛。太旧了。"死屋"似的。无趣之地。"我好像知道了!""我好像知道了!"

有一天楼道闹哄哄的,人跑上跑下,本地底层老女人的声音时断时续。边闲扯边叫可能是搬东西的人怎么做。过了几𠆤小时安静下来了。一路走下去,吃点东西去。铁锈的楼梯扶手隔几米扎着一条红裯带,到了楼下出口,竖叠着不少花圈。纳闷了几天。楼上好像搬进来一对新婚夫妇。花圈又像是谁家里有人过世了。费解。没有人可以问。

双胞胎姐妹好像都没结婚,也只是猜测,不知道该向谁打听。有一次在街上看见她们,拖着皮箱,旁若无人,多半是往家走吧,"嘎,嘎"的拖轮声,走远了都还听的见。

/围观黃舍的梦/

往前走,后山,探出围墙,一条蜿蜒的小路,有人,有人,等很久还没走完。

女史说,不希望有不搭调的人在这,吵吵闹闹的。安静点好。喝茶,嚼饼干,看远方,呼吸,发呆,暗爽,惆怅。女史写书法。

"有几间客人换房了。有的还在睡呢,昨晩很迟才回来,咄嘻,醉醉的。"

"你不看电视?"

"我也是,走了才瞅电视一眼,干吗呢。"

"这几天都是阴天呀。"

黄舍跑了过来,乱叫,拴起来。不许叫,黄舍!下去一下。趴在地上,喘息着。地砖上透着亮光,是不是真的呵。

/玻璃/

丅T醒来时,有两个人站在床边——黄色床铺,"那个人睡着了,他的身体使他醒来……"丅T不认识他们。他们说,我们是来抓你的,起床。丅T动动身体,今天却未变成甲虫。你妹呀该变又不变,什么玩意!但这样的虚构还有意思?当你穿戴整齐,漫步进入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记住,这份工作大半是为自己做的,你是股东之一——,你还在替刚才的构思暗自得意么。"为什么不?"丅T说。斯宾诺沙在把玻璃磨成镜片时,为何不可同时思考反基督的哲学反海盗的专制学以及反愤靑的"大黄鸭学",为什不可以?猪!丅T敲碎桌上的玻璃,手往门那儿一指:"给我换一块来,快去!快!"


/3/

怀孕中的数字,双胞胎。艳 。"有两个人能等我回家了。"破在微信里说,有一段岁月我是幸运的,难以置信,她们在家中做了所有的事情,我一回来就有饭吃,什么都不用操心。"我触摸空间,我能点燃它。我抓住我的宽度,我知道铺展它。"特么的,特么的,疯啥呢。后来?后来我想当雇佣兵,去叙利亚。"叙"差点忘了怎么写。"写"第一次没显示出来。开玩笑的,我不好战,但亦非脑残和平主义者。我有原则的。我愿意给你分担一半我的疼痛,在我丢掉身体后,我几乎失去生活的能力,我离开了两个带乳房的做梦人,悲鸣灌顶,我走不岀外间那扇门。


/反梦人/

这是一个怪异的时代,我说完了;反梦人回应了做梦人的诘难:难道你不觉得有愧于时代? 在做梦人看来,反梦人是不折不扣的假想敌。即便反梦人毫无动作,亦无过激言辞,仅仅是不愿离开S3S房间,枯坐于床沿,已经构成巨大的威胁。"人们丧失了对人性规范——它要求人所制造的同一种世界应是熟悉的——的信仰"。反梦人可以在一个月里面做梦人造梦勤且多的那几天,终日不合眼,干坐在梦边,直勾勾地看着,使得所有的梦缩小,干枯,消失,偶有一二例外的,岀了房间后,也变得无精打彩,最终瘫倒在石头台阶上。"希腊人接受奴隶制并且为之辩护,他们比我们要更为无情……"做梦人一度也调整时间,换了造梦的日子,反梦人适时出现,一如此前所做。我真没办法呀,有梦,不管在哪里,不自觉地就跟来了。你不要老盯我,去找别的做梦人!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没有选择能力,我以为所有的做梦人就是一种人。"让我们选择跳舞,选择默认,我们胆小如鼠,苟且偷生。‘像鸡鸭一样活到够!’"做梦人深感绝望,对所造的梦加强其自保甚或抵抗能力是不可能的,这是一门古老的技艺,梦是脆弱的非物质(文化),虽能不断再生,寿命却极短,极其无助,极其无奈。"梦几乎控制了一切,'先有食物,然后有道德'。"反梦人翘起右嘴角,嘟嚷着。随后反梦人指着地图的某一处,说:

"这里,没有梦。"

"你知道这里有多远吗?"("董小姐,给我一把枪吧~~‘奇怪的不是他们将我打开,给我换心脏~~’")

"远得很。"(待续)

【选自LK的《夜晩》】2016/8再改

《邶风·静女》:“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一种生活》

你划亮火柴,它的火焰让你眼花缭乱

因而在黑暗中你找不到所要寻找的

那根火柴在你的手指间燃尽

疼痛使你忘记所要寻找的

[丹麦]亨里克·诺德布兰德

北岛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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