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今不在,边人饲豺虎

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赵国军势之强,不下于秦国;而且名将辈出,其中以李牧为佼佼者。李牧以却秦之功得封武安君,与白起封号相同;在后世也引起无数的幻想与争论,假如李牧与白起在长平对决,孰胜孰负?历史不能假设,可以肯定的是,同列战国四大将的王翦,在战场上无法战胜李牧,只能用暗箭伤人。


李牧冤死,不能不提巨奸郭开。郭开其人,在史书上仅有只言片语;战国策说他是赵悼襄王的男宠,在悼襄王赵偃还是太子时,竟然用舌头舔赵偃的痔疮为他止痒。郭开就是用这种手段博得赵王信任,甚至爬上了相国的高位。然而他对赵国的伤害是巨大的。郭开在赵国最后两任国君当政期间,接连陷害两位栋梁廉颇和李牧。在赵悼襄王期间,进谗言唆使赵王剥夺廉颇职位,导致廉颇冲动之下攻击接任的将领,接着出走魏国,最后老死在楚国,再也没能为赵国建立功勋。


廉颇出走之后,赵国面对秦国唯一的希望,就是李牧。苏洵《六国论》中说“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指的是公元前233年和前232年秦国接连攻赵,却皆败于李牧。其中公元前233年的宜安之战,是一场歼灭战,导致秦军将领桓齮畏罪潜逃至燕国。此战,秦国从南北两路进逼邯郸,而李牧率领在北部边境对抗匈奴的边军南下,在滹沱河沿岸与北路秦军对峙。李牧的高明之处在于,虽然南下救援,却不主动出击,而是与秦军对峙。这令秦军很为难,如果李牧军不南下,秦军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向南攻击邯郸;如果李牧军主动出击,秦军可以和李牧大战一场,秦军对自己的战力有足够的自信。可是现在李牧军却虎视眈眈却不出击,秦军远离本土,补给线过长,需要速战速决,因此主动出击进攻滹沱河南岸的肥累邑,意图诱使李牧率军救援,从而歼灭赵军。可是李牧用兵极为沉稳而大胆,他先是按兵不动,让秦军以为赵军不敢出战,从而出动全部主力攻击肥累,既然不能歼灭赵军,就干脆攻占肥累邑。此时李牧起兵直扑秦军后方,趁秦军大营空虚夺取了秦军粮食辎重、断绝秦军粮道。这时,局面像极了二十多年前的长平之战,不过这次断粮的是秦军。秦军意识到局势不妙,于是撤军,但是邯郸城北上的赵军与李牧所部此时对秦军进行夹击,歼灭了大部分秦军。第二年,卷土土重来的秦军再次被李牧击败,虽然这次不是歼灭战,可是在战国末期能够取得如此战绩,除李牧之外再也没人能做到。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赵国柱石,被郭开陷害,被赵国末代国王赵迁要求交出兵权回邯郸,然后被杀。赵迁长在深宫,自幼与郭开这种败类厮混在一起,作为国王该懂的全都不懂,却对父亲的男宠郭开言听计从。前229年王翦率军攻赵,为了减少战争的难度,向郭开行贿,郭开收受巨额贿赂之后诬陷李牧谋反,赵迁派人代替李牧领兵,李牧不从,赵迁就派人杀害了李牧。结果赵国很快被王翦灭亡,赵迁被秦王政幽禁在房陵,几年之后死去。


其实,赵国的衰落不是李牧一个人能扭转的。曾任赵国相国的司空马说:“赵将武安君,期年而亡;若杀武安君,不过半年。”可是历史虽无情,人心却有向背。李牧冤死之后,五万边军作鸟兽散,不再为赵国效命,确实,这样的赵国,还有什么可救的呢?哪里值得李牧麾下的劲旅去以死相拼呢?李牧赖以纵横战场的骑兵,可是他毕生的心血,也是最懂他的死忠。当年李牧在北部边境对抗匈奴,有权力收租税、设官吏,经常杀牛宰羊厚待将士,匈奴来袭却不出战,让匈奴以为李牧胆怯,愈加肆无忌惮。连赵王强令李牧出战,李牧都不听从。赵王曾派人替换李牧,可是新将领屡屡出战,却损兵折将,连匈奴人的尾巴都捉不到,却耗尽了李牧积攒的物资和军费。赵王无奈,只得重新委任李牧,并被迫答应李牧可以一切照旧。李牧再次上任几年之后,物资积累充足,将士们求战心切,而匈奴骄狂日甚。李牧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详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奇阵,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此战中,李牧用小部队佯败诱敌,以主力左包抄围歼匈奴主力,一战歼灭匈奴十多万骑兵,是匈奴十多年不敢再进犯。连续执行十年的战略欺骗,换来了辉煌的胜利。没有这次胜利,赵国北部边患不会减轻,也就不可能有李牧率军南下抗秦。可以说,对匈奴的胜利才是李牧最值得书写的辉煌。而李牧在此战中的策略,显然有日后宜安之战的影子。

然而这个战国时代最优秀的骑兵将领,终究死在腐朽的赵国庙堂手中。被自己一手挽救而苟延残喘的祖国亲手害死,这就是李牧的结局。《东周列国志》中描写,李牧被强行剥夺军权之后,在邯郸城外的酒馆喝得酩酊大醉,接着被杀。


李牧,李牧!你冤屈吗?你当然冤屈。你为赵国浴血疆场,你的国王却听信奸相的无耻谰言,亲手害死了你,你怎么能不冤屈?

李牧,李牧!你愤怒吗?你当然愤怒。强秦在前,必欲灭赵;郭开在后,暗通秦国,卖赵求荣。你可以亲自痛击秦军,却对不能动郭开分毫,你怎么能不愤怒?

李牧,李牧!你后悔吗?不,绝不会。你怎么会后悔。你为赵国西拒强秦,南拒韩魏,东破燕国,为赵人永世怀念。不仅如此,你开华夏文明反击匈奴之先河,卫青、霍去病继承了你的事业,汉唐盛世的荣光中不会缺少你的身影。汉文帝面对匈奴,感叹道:“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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