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会想着你,一如独自撸管的悲伤
2017年8月29日 小雨 星期二
这几天温度降的很快,长袖长裤齐齐上阵,看着镜子里的我,穿着不搭配的衣服,幼稚而呆滞的神情,我笑,他也咧着嘴,露出两颗大门牙,傻傻地笑,笑得像一个150斤只会吃的傻孩子。
妈说,刚毕业那会,我又黑又瘦,下巴都变尖了,虽然头还是那般大。我说我140斤哪里瘦了,可能经历过高三的人自带憔悴感吧。然后,三个月后,我变成了又黑又胖,虽然也只有150斤。我想,这之间的,不只是十斤的差别,还有自从三年级离家求学以来,也可能是今后的生命中,最长的一次相守。
我骑着电车,哼着跑调的歌,行驶在新修的马路上,心里想着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有两个杀马特骑着摩托从我身旁呼啸而过,有三五个小朋友骑着车子说笑着享受清闲时光,有人开着三轮,车后的孩子四处张望着。
我突然想起了几天前,我开着三轮车,陪妈去大姑家。
“我刚刚去问你奶奶,她说她不去,自己的女儿没落了,自己都不去看一看……”
“你可得看着点路,骑慢点,右脚放在脚闸上……”
“你大姑的命也是真的苦,唉呀,不说了……”
“我说的你听见了没,我再说一遍,把脚放在脚闸上……”
比人还高的玉米杆让曲折的小路成了迷宫,抬头是天,低头是路,举目四望全是绿油油的墙。我听着妈指的路,麻木地加速行驶着,仿佛只是为了逃离这一处闭塞,让视野开阔一些。
妈在三轮车的后面喋喋不休地说着,说着那些俚俗的乡村事,说着那些我已经烂熟于心的规则,说得我心烦气躁,我真的很厌烦她的絮叨,更厌烦她去说这些,我的眼睛很酸,午日的风吹过,更是涩涩难耐。我眯着眼睛,继续只顾着开着。
前方是一个丁字路口,高高的玉米杆使我看不到将要拐弯处的路。
“是要向右拐吗?”我不耐烦地问她。
“对对,拐弯时慢一点,用脚踩住车闸……”
我自顾自地开着自己的车,全然不去理会她说的话。
拐弯,看到一对老夫妇骑着三轮车正沿着路边行驶,我猛地拐车把,努力把拐弯的幅度降低,并用脚去踩车闸,相对而过的几秒里,车子的右轱辘向上翘起,我的心跳加速,肾上腺素分泌速增,血液流动加快,汗液分泌增加,如果车子翻过去,把这对老夫妇撞倒,我的下半生就完了。
有险无惊,两辆三轮车交错而过,我停下车子,大脑一片空白,重重地喘着气。
“你就不能开慢点,你要是撞倒他们俩,你老爹干一辈子也赔不起他们,刚刚可吓死我了……”
我回头张望那对老夫妇,老爷子指着我咒骂着,或许也只是粗声埋怨着,我的心跳得很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再去听,便重新启动车子,头也不回地向前方驶去。
其实我该向他们说声对不起的。
我回过神来,天空阴暗了一些,开始下雨,笨重的雨滴不疾不徐地落下,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来往的车子都加快了速度。
我突然想起了两个月前的一天,大爷从县里骑三轮回家,下了暴雨,车子坏了,大爷和三叔避在了隔壁村的一所空房子里。
我当时正在屋里看着文章,瓢泼的声音让我震惊,我隔窗望去,如注的大雨让我的呼吸变重。妈去了邻居家,我想着要不要去接一下她。这时大爷打来了电话,让我带上油布去隔壁村接他。
家里没有油布,我便穿上雨衣去大爷家看看有没有。刚一出门,雨水就劈头盖脸地倾斜在我身上,破旧的雨衣抵挡不了它的侵袭,雨水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
到了大爷家,妈在那里,她笑嘻嘻地问我是不是来接她。我把大爷的事给他们说了一下,说实话,当时我就突然很来气,大爷的女儿女婿都在家,他的女婿一米八,淡然地看着电视,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这么大的雨要不停一会再去吧,你知道你大爷在哪不,骑电车肯定不行,这雨一会就把它淋坏了,你大爷也真是的,你姐夫一米八的个子,让你去……”妈又絮叨着。
我不知道大爷在哪,他只是说在隔壁村。给他打电话,无人接听。我便兀自抱上油布,冲进雨中。
雨势更大了,路上的积水也已经没了我的半个小腿。我一步一步地走着,溅起着浪花,没多大一会,我的下身就已经湿透了。
我索性摘掉了帽子,雨水滑过我的脸颊,沿着我的脖子注入我的衣服里,注入我死寂的心里,注入我干涸的生命里。
然后我全身上下湿透了。可是就在这一刻,没有埋怨,没有失落,我感觉到前所未有过的欣喜,我得到了一个独自被大雨覆盖的机会,我想,没有人会去笑我傻,没有人会去反对我,相反的,我的每一步泥泞都散发着光辉。
我在暴雨里奔跑,呐喊,用脚使劲地去踩积水,狠狠地发泄。我想去唱一首歌,声嘶力竭地去唱,没有任何顾虑地去唱,这一刻,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沿着并州路一直往南走……”
……
大雨让我喘气很困难,我一首一首地换着,努力地去找到一首唱起来不觉悲伤的、不会让我想起伤心事歌,直到我把我能想到的都试了一遍。
没有哪一首不是悲伤的,我止住颤抖着的嘴巴,加快了步伐,感觉鼻子酸酸的,雨水不住地在脸上淌着,我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泪水。
我就这样在大雨里默默地走着,漫无目的地去寻找,积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我的膝盖开始隐隐作痛,这已经是老毛病了,我想停一停,找个地方避避雨,坐一坐,可路边的人家都紧闭着大门。
我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话,“人生,要不忙着生,要不忙着死。”于是我只能走下去,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雨势略有增大,但仍是微弱的小雨,我迎风行驶着,来到了镇上。我突然想不起来我来镇上做什么。我找到一处避雨的地方,停下了电车。
我是要来照一些证件照。
我去了一家照婚纱照的地方,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可照片洗出来后,我看着照片上的我,忘了整理的凌乱的头发,新生的痘痘,刚刮过没多久就又丛生的胡子,还有我再也睁不大的眼睛。
从店里出来,雨已经停了,卖东西的人依旧用喇叭吆喝着,来往的人依旧行色匆忙,我想我应该回家了。
我骑上电车,沿着来时的路,踏上归途。我想我要唱首歌,可不能把这清爽的天气错过了。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
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
我只想掀起你的头发……”
我突然忘了我唱到了哪里,于是从头再来。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然后我又忘了,索性就不唱了。
走着走着,猛地发现把回家的那个路口给错过了,然后调转头,继续走。
回到家门口,猛地发现我忘了带钥匙。然后我就坐在家门口,听着风的吟诵,嗅着雨的清新。
又下雨了。
现在我正听着尧十三弹的《我想念你一如独自撸管的悲伤》,听了将近三个小时,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我所剩无几的假期,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想着你在南方的艳阳里……
亲爱的,原谅我仅存的大刀阔斧的矫情,我会想着你,一如独自撸管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