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相信一切美好会发生,就像我们相信一块儿石头扔出去,终会落在地上。
过年了,久别相逢的同学们聚到了一起,像我这样坐大巴三个小时到家的,因常年在外,也成了客人。
大伟带着一众留在县城的人找饭店,安排娱乐项目。一开始他是协助者,渐渐地,人情聚散离合,反而成了主要组织者。
每一次除了我们这一拨儿男生之外,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
KTV里灯红酒绿,我在人群里跳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少了一个人影,高声喊着问大伟:“大伟今天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啊!”
大伟抬头看了我一眼,和宴会上的成熟、游刃有余不一样,漏出了羞赧的笑容。大伟知道我说的是谁。
校园的爱情
最纯真的爱情在什么模样?大部分都会回答是初恋,然而想要这个回答更精准些,应该是校园的初恋,甚至连旁观者都能感受到的,全都是青春的亮丽和欢喜。
2006年,非典过后第三年,岁月安稳,百姓的生活重又欣欣向荣,那一年,我读初三。
坐在我前面的是李冠芳,和李冠芳坐着的是大伟,和我坐着的是张兰兰。
我们是班级铁四角,上课小组活动,自习讨论问题,下课一起嘻嘻哈哈地聊天,周末一起逛公园、四处溜达,这样温馨的日子过了两年了。
年少有关学业的忧患与我们无关,学习成绩最差的大伟也是班里的前十名,进入县一中的重点班没有任何问题,我和李冠芳一般是全校前三十名,是县一中实验班的苗子。
我们都是单纯的孩子,因为相同志向和兴趣聚到了一起,我常常拿着刚写的诗歌让他们看,他们发出鼓励的声音,啧啧称赞,以有我这样的才子朋友而感到骄傲。
事情是从哪里发生转变的呢?有些事情真不好说,因为没有发现任何将要来临的迹象,事实上就发生了。哪怕青春期荷尔蒙让一个女生变得越来越香醇的时候,年少的男孩子也会觉得,她昨天用了什么洗发膏啊,闻着这么让人舒服。
我只记得有一段时间,大伟和李冠芳没有说话,朋友间小别扭是断不了的,例如我常常在进里桌位置时,把张兰兰的绑着的冲天辫儿向上使劲儿撩起来,然后看她红涨的脸,就开心地哈哈大笑。
直到有一天下课,大伟和李冠芳都出去了。眼神闪烁,张兰兰悄悄地跟我说:“你知道吗?大伟和李冠芳谈恋爱了!”
一霎那,我感到非常地诧异。
为什么这么说,这就像兄弟混江湖,歃血为盟,磕头拜了把子,将来要出人头地,要激扬文字,要粪土当年万户侯,要王侯将相宁有种。一转身,竟然暗地里干起了自己的勾当,把兄弟有福一起享抛到了脑后了。
他们在班主任严令禁止下谈恋爱,这是对无产阶级的背叛,投靠了腐朽的小资产阶级。
尽管那时候已经意识到世界不以我开不开心而转移,我还不开心,这种不开心让我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观察中,让我铭记了一段美好的过往。
他们少了朋友间肆无忌惮的说笑,讨论学习也会变得格外轻柔,仿佛棉花和棉花的相触。
他们眼神的接触会越来越少,但是真正接触到一块儿,明亮地闪着星辰的光芒。
院子里大白杨,在夏天的时候,会有虫鸣环绕。有节奏的起起落落,飘进了教室里,飘进了年少的心灵,混合了朗朗读书色,成了青春序曲。
恋爱的人会有外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例如他俩挨着,说话的时候,非要写在一张彩色纸,你一句,我一句,互相传递。
那时的我还不是青年直男,而是少年直男,低头耳语,热气吹拂着张兰兰耳边弯弯的头发,说:“看,他俩神经病了吧!
张兰兰嘿嘿地着,长长而弯弯的睫毛,吐出的气息暖暖的,幽兰的香味儿飘逸。
突然间,一个想法冒出来,原来这个姑娘有时候挺好看。
又是一年毕业季,我们全班合影留念,几个关系好地再一起拍照。我们彼此开心又带着温情地看着对方,心中有小小的伤感升起,知道这一分别,就像小学毕业一样,大家会被以后的生活所拘束,再也无法像现在一样欢聚一堂,兴高采烈地谈天说地。
幸运的是,上了高中我和李冠芳分到了一个班,再之后,文理分科,实验班重排,大伟、李冠芳和我又分到了一个理科班,而张兰兰学了文。
第三者
如果说小三是社会问题,对于美好婚姻的破坏,那么校园爱情遇到第三者,那就是你怀揣着鲜花送给心爱的人,一失手,把鲜花掉在了地上,还掉到了狗屎上。—行者弓藏
流年不利,高中三年,大伟过得特别辛苦。
先是当老师的父亲因为评职称问题和学校领导闹翻了,闹翻了就闹翻了吧,很多学校领导连狗屎都不如,贪赃枉法,每天的心思用在学校工程上面。可是大伟父亲想不开了,想不开就容易钻牛角尖,一转牛角尖就不正常了。
两年后,大伟父亲的精神病有所缓解,在家休息,可是中国一般的家庭能得大病吗?尤其是那个年代,大病医保还没有的时候。
大伟妈妈原来只是照顾大伟和他弟弟的学业,按时做饭,闲时看电视,逛街、聊天。当无情生活沉重地压下来的时候,一转身,大伟的妈妈承担了所有,成了一个朴素的劳动人民,开始在家一个人做豆腐、卖豆腐。
渐渐地,周日也见不到大伟一起出来玩儿了,偶尔遇见,推着自行车,慌里慌张地去市场,问了几句话,倒也从容,说是去买菜。
祸福难测,无常随身,年少经历家庭中的坎坷并不绝对是坏事,常常催人奋进,修身养性之后,一遇东风,便会扶摇直上九万里。
而生活的尴尬处,常常会有那么一段儿时间,无数的意外会纷至沓来。
我也不知道李冠芳怎么想的,上了高中变了个人似的,还会瞬间红了脸,但是渐有坐街老娘们儿那种泼辣,和我越来越沉默相比,她是越来越和很多人聊得来,笑声越来越像银铃一样,清脆好听。
这种女生在学生时代,在乖乖女扎堆儿的班里,很容易成了明星。不久,一个男生一下课就跑过去找她,每次都有理由,借作业、用笔记,聊得开开心心。
我睁开惺忪的眼睛,高中时候除了刻苦地努力学习,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就是瞌睡得三迷五愣,看到那个男生又去找李冠芳去了。
我常常心中气愤不已,学习生活很紧张,有时候在匆匆忙忙的吃饭途中,问大伟:“这事儿需要兄弟帮忙吗?要不一起弄他一次!”
每次提及这个,大伟都会沉默片刻,班中同学都知道大伟和李冠芳谈恋爱,都默默地看着这场闹剧的荒唐。大伟看了看碗里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说道:“等等吧,我觉得她只是把他当朋友!”
当三个人的狗血故事在班里传得人人皆知,甚至也不避讳大伟的时候,大伟按捺不住了。
某一个自习,我正好不瞌睡了,见到大伟先把李冠芳叫了出去,又把另一个男生叫了出去。
过了好久没有动静,我心里替他担心,就出去看,找了半天,在水房里,因为都是同班同学,我只是看了看他们没打架,大伟在激烈的说着,而另一个男生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回来以后,三个人好像达成了某种约定,那个男生再也不找李冠芳了。
多年后,我问大伟,李冠芳真的和那个男生搞暧昧吗?大伟摇了摇头,一脸痛苦地说道,“说出来你都不信,他们不是在搞暧昧,而是打算开始了。”
“那你呢?李冠芳怎么想的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也不想跟我分手!她说还爱我,只不过跟他在一起很开心。我想那个时候太苦闷了,带着她感受到了生活的苦。”
“这他妈是理由?!”我内心深深地嫌弃。
“不怨她,没有人义务去看另一人脸色,陪着另一个人吃苦。”大伟冲我笑了笑,洁白的牙齿,闪着淡白色的光。
彩礼风波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后来我也不追悔,因为他白嫖了我十年,还不打算给我彩礼——行者弓藏语录
同时考上了一个大学读书,让这一份校园爱情持续了十年,大伟跟我说,大学四年他过得很辛苦。
他会每天早上,六七点起床去食堂为她打好早饭,送到宿舍下等她醒来取;然后去上课,上完课之后,接她再去上课,中午接她一起吃饭,经常性的去小餐厅吃饭,那里的饭更合她口味;下午没课的时候较多,大伟就会出去带家教,挣些零用钱,因为仅周六日出去开房就能花了他家里给的生活费的一半,而那些钱,是母亲辛辛苦苦卖豆腐挣来的。
岁月安稳,总有一些人在承担着生活的苦,总得有人去承担生活的苦。
大四结束,两个人考了编,回了县城,大伟正期待着美好生活像一幅画徐徐展开,两人都有体面稳定的工作,合起来七八千的工资,用不久就可以买房买车。
两家大人都见了面,除了李冠芳的妈妈嫌弃大伟的家庭有些贫穷,其他一切都好。
一切美好的生活接近中,商谈具体结婚事宜,一谈彩礼,崩了。
大伟说“你知道吗?她家跟我要二十万。二十万,那是14年,我哪有二十万啊?!”
我看着大伟涨红了脸,旁边的同学们默不作声,有的低头夹菜,有的玩起了手机,说道:“大伟,你喝醉了!”
再后来,两人都成了家,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偶然相遇,也成了陌生人。
我想起了第一次聚会的时候,那时大学刚毕业。大伟、李冠芳、张兰兰和我都到齐了,我们喝了酒,吃了饭,宴会散去,余兴未尽,“走吧,我们一起去公园打台球去吧!”我提议道。
公园里,走在林荫小道上,树上的蝉鸣阵阵,旁边的小杂货店还在,只是比十多年前整洁优雅多了,换了陌生的老头老太太售货。
放的歌不再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小薇,而是起风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
一瞬间,我就回到了过去,我专门往前靠了一下身子,用手拍了张兰兰的脑袋上。她的头发很多,拍着很有厚实的感觉,这种恶作剧让我很开心,嘴里说着:“不知道你张爷我要进去啊,还不赶紧让路!”
她回过头来,“啪”一巴掌就打在了我身上,旁边的同学哄堂大笑,我在笑声中沉醉于她绯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