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水晶帘下看梳头
后来父亲与他说了,原来这就是王伯父家的女儿。
看书里说,江南女子都含蓄温柔,宁静娴美,怎地出了个泼皮。
京城的天儿一旦入了夏,便是酷暑难耐,蜩鸣不息,掩藏在树叶的影下。
杏儿央父亲找了只小船,约了李衡去柳池划船采荷。
天气独好,是个阴天,正适合游玩,两个丫鬟慢悠悠地划着船,小船穿梭在莲花池里,杏儿伸手就能摘下莲蓬,剥出莲子,好不惬意。
“那儿有个大的,划那里去。”
李衡顺着看过去,确实是一个硕大的莲蓬,远看着颗颗莲子饱满,比船上新摘的都要好。
瞧这小丫头短胳膊短腿儿,定是摘不到的,李衡生了好心,欲伸手摘来,他身子探出船外,双手用力摘下来,可那霎时间失了倚靠,扑进了水里。
更令人着急的是,李衡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娃娃也跳进水里,他又惊又气,幸好他会水,托着那丫头让丫鬟拉了上去。
“你跳下去干什么?”李衡冷着脸。
杏儿怏怏地呛出两口水,不作声。
“李公子,我们小姐也是着了急。”旁边的丫鬟帮腔了。
“她跳下去能有什么用啊?还能救我吗?”李衡越发气恼。
“我也是担心你嘛。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杏儿软软地喊了一声,“衡哥哥”。
平日见惯了她张牙舞爪、活蹦乱跳的模样,落了水倒让人心疼。
“我是怕你被淹死了。”
“呸呸呸,小姐,这话不吉利。”
……
除了母亲,还从没人像这般担忧过他。
自此以后,李衡算是对这扬州来的小丫头另眼相待了。
仔细观来,越发觉得杏儿的与众不同,与他见过的听说过的女儿家都大不一样。
有一颗种子,便开始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从那以后,李衡便常与杏儿待一起,至于每年的中元节,自然也是一起过的。
又是一年中元节,算算时日,他也十六了,再约莫四年就及冠了。
李衡用了晚膳,手里捧着书,时不时朝外张望,明显是心不在焉。
“阿元,阿元。”
他忙把视线收回来,装作一幅认真看书的样子。
“你怎么还在看书啊?”
俏生生的女子跑过来,将他手里的书抽去。
“我这不是……”
李衡抬头,喉咙像是被捏住般,突然发不出声音来。
杏儿今日没穿平日的男式衫子,换上了一件樱草色的褶裙,外罩一个缃色褙子,就像是一只婉转的黄鹂鸟。她梳着娴静的圆髻,两边各簪着一枚金钗。涂了口脂,额上描了花钿。因是跑来的,还喘着气,面色白里透红,李衡那时觉得,他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竟想不到该用个什么词或是一句诗来说明白心里的欢喜。
“这不是什么啊?”
李衡扶了扶她髻上的钗子。
“没什么,走吧。”
华灯初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但来往的人却多了起来。各色花灯高悬街头,亭台禽鱼虫鸟花卉各种式样应有尽有。
这些年来风调雨顺,当今天子也称得上是一代贤君,家家户户不愁饥寒,经商的人便越发多起来,正是一派繁荣景象。
李衡与杏儿顺着人潮,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人群熙熙攘攘,李衡心里还在担心与杏儿走散了。手里突然多了一团温软的东西,是杏儿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了李衡的手心里。
“这样不会走丢。”
李衡支支吾吾嗯了一声,霎时间面红耳赤。
杏儿放了河灯,两人便坐在桥边看着来往人群,荷灯随着水流浮浮沉沉,飘向远方,载着思念与祝福。
“这灯是飘到什么地方去呢?”
“兴许会到扬州呢。”
“你还没去过扬州吧,等什么时候,你可要去扬州瞧瞧,与这京城很不一样。”
李衡是想去扬州瞧瞧的,他想看看是什么样钟灵毓秀的地方,能生出杏儿这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