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大概真的有些醉了,举杯间我突然少有的觉得颤抖了一下。这个奇怪的颤抖让我在喧闹和迷醉中突然清醒了下来,我凝结住可能有些古怪的表情极力想找出那个战抖的诱因——是身体内的毛病还是身周的某个情愫。
因为就这么颤抖了一下就停住了,所以我几乎排除了身体问题。果然,透过丛林般纷乱推杯的玉臂我差点就捕捉到了一双游离的眼睛,那眼神犹如电光火石,瞬间又被翻飞的琼浆玉浪卷走。但就是这么一下,我惊异地感觉到自己又猛的颤抖了一下。这长桌围坐的如群魔乱舞的人们就像是故意在制造着游戏的干扰,使我始终未能清晰地读懂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我甚至怀疑是自己真的醉了的幻觉,但我那掩饰在左右照顾的谈笑表情中时而飘出的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偷窥的高明用心告诉我,我还是清醒的。唯一露馅的大概便是每与那双眼睛交织时便必定牵动的战栗及抖动。——该死!我的那些貌似密不透风的装备看来早已被她解码了,我还自鸣得意高明,原来我竟这样不堪一击!想到这,我的脸如同带色的温度计,血红的水平线快速上升。
与此同时我的手越来越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它自个剧烈地抖动着,早已不需要什么微妙线索的牵引。仿佛就是那几下子我的手臂便已经被上满了发条。
好在人们都在忙着捉对厮杀——杀酒、杀话、杀眼睛,似乎还没有人发觉我的反常。说不得,恰有一双要命眼睛冷不防向我杀来。——不是她,是一直在旁躲酒偷生的画家国生。想是落单了,总是让人觉得难缠的国生便提了一只酒壶向我踅来。不好!这家伙今天反常,从不喝酒的人一幅看上去要找我死磕的架势。我只好强装笑迎。当彻底知道双手无论如何都控住不住颤抖的时候,我便索性把双手的弧度挥摆到极其夸张的地步。——看来这倒不失为绝好的掩饰。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一定要颤抖!越来越疯狂地战抖!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我独中了万里挑一的“帕金森”?原来,那双莫名其妙的眼神并不是我三个初恋情人六只眼睛的综合——别忙,为什么是三个初恋情人?初恋情人的永远只有一个才对啊!慢点,有点乱,有点乱!拜托,你暂时别抖了,我怕你了,金森!让我静一静,我得好好捋一捋。
恰在此时国生终于从长桌遥远的那一端走拢身来,二话不说,满上两杯,示意便要干掉。我十分奇怪地看着他,使劲将颤抖的双手撑在桌上,自己也觉得很生气似的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还一来就满上?等等,我不喝白酒,我只喝山鸡的眼泪。”国生笑笑,也不说话,端起我的杯子一口喝下,再给我倒上一杯红酒,又端起自己的杯子。看样子还是要申请干杯。
我不是不能喝,我怕举不起杯子,手依然抖得厉害,我感觉手下的桌子也在开始隐隐的摇晃起来了。看来不能再撑了,再撑今天的晚宴没准就要被我毁了。我环顾了一眼四下,野子依旧在那里谈笑风生,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优雅不可方物。亮宰正侃侃而谈的手势跟我夸张时的弧度差不多,不过拿捏的准绳度要潇洒百倍。还有好像一直在自言自语的孟生,一直在瞌睡中拼酒的夜瞳等等,各人自得其乐,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晚宴,我怎能让它垮掉。
“喝!”国生闻声一饮而尽,哪里像滴酒不沾的动物。我艰难地端起酒杯,确实晃得厉害,恍如千里运酒,才到嘴边,不料一个巨大的颤抖,只见我的眼镜片上便满流着山鸡血红的眼泪……
猛然醒来,发现原来是火车到站,回想起来自觉好笑。探头出去一看,还好,已到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