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那年教育实习,我从大学走向中学,原以为仅仅是从一个校门走进另一个校门,殊不知早已换了人间。
身份变了,心境自然也就变了。
第一次集体会议,我就注意到了那个白皮肤,眼神忧郁而深邃的诗人一般的男人。后来才知道,我的判断很准确,学校的老师的确曾经一度叫他“徐志摩”——他曾在四月春雨霏霏的傍晚,戴着一副徐志摩一样的眼镜,穿着一件徐志摩时代的长款呢大衣,撑着一把古旧的雨伞,伫立于校园西北角的书香长廊外,对花吟诗。
只是那时的我远没有林徽因的聪慧,不知道应该珍惜爱情,远离诗人。
“徐志摩”的名字也和徐志摩一样有诗意:钟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这个名字只配他才能拥有,并且马上联想到杜甫的两句诗——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我有意接近他,问别人要到了他的手机号,并且惊讶地发现,我跟他居然用着同一款手机——魅蓝3。后来终于逮到机会问他名字的典故与出处,是否来源于杜甫的《望岳》。他说哪有什么典故,父亲随意取的,但经我这般解释,就觉得自己原本平淡无奇的名字突然有了亮色,他看到我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亮色。聪明如他,怎会读不懂我潜意识里的主动出击。所以当他正确接过我热切的眼神,并且给予积极回应时,天真如我,竟以为这是两情相吸。于是,我于辗转暗示中,得知他的“一切”——他有一个在乡下教书的女友,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因为到了结婚年龄,被家人逼婚,相亲认识,女友教计算机,人也和计算机一样理性,常计算婚姻成本,因为感觉分手的成本过高,所以两人虽然没有共同语言,也擦不出爱情的花火,但仍然将就着过着没有爱情的生活。
我自然也“无意”得知了她的“分手成本”,他虽不是高大魁梧型,但却有女人(至少我这样想)百看不厌的诗人气质;他才三十出头,却已是那个重点高中的科研室主任,前途不可限量;他在那个二线城市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虽然不是黄金地段……这一切都不断地增加他的魅力值。我不得不承认,我一个即将大学毕业,很有可能马上面临失业的少女,在爱着他的诗人气质的同时,难道不是也同样在爱着他的一切附属的名与利吗?
他说,我觉得你是最懂我的人,我也是最懂你的人。
这是胡兰成对张爱玲说过的话。
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和她分手。
未等我回答,他马上补充,即便没有你,我跟她分手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连内疚的权利都不留给我。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地发生了。他约我吃饭,喝茶。在幽闭的茶室,他热烈的吻,在我看来都是满满的爱。他缱绻缠绵,眼神迷离地问我,晚上我们不回学校了好吗?
我没有想过那么快将自己交出去,我还得静下来思考,我真的要做那个“无邪的小三”吗?——虽然他坚定地不让我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更何况,还有一屋子同学在寝室等着我,我怎么可以“失踪”,任人非议。
他并未勉强,送我回学校。那晚我心如狂潮,一夜无眠。
没过两天,我和学校的一位女老师庄青春老师一起吃饭,我故意把话题拉到他身上。看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钟老师好像很有才华的样子。她看着我的眼睛,扑哧一声笑了,他是很有才华,你很崇拜他吧?可是你知道吗,他居然给她女儿取名叫百花!多俗气的名字啊,我打赌,她女儿长大后非改名不可……
我没素质得把含在嘴里的饭喷了出来。
他居然早已经为人夫,为人父!那么我对于他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一块主动送上门的肉罢了,哪有拒绝之理!
我拿着魅蓝3手机,盯着通信录里他的名字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质问他。我这个无耻的“小三”,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呢?
那就彻底断了联系吧,反正我的实习期才两个多月,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永远地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钟晓却疯了一般地找我,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
一开始我不想说,只要没有听到他亲口承认,我的心里就会对他留有一块净土。
可是后来有一次,他逼得太过分了,我就受不了了,冲他吼道:因为你没资格!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花心又自私的臭男人,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你掩耳盗铃的把戏,早晚会被我识破吗?
他怒不可遏地问道:是不是庄青春这个长舌妇跟你说了什么?
谁说的有那么重要吗?关键是我早就已经不爱你了,滚回你的围城去吧!你在我的世界里已经出局了!
他沉默着没说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见了面也当作不认识。
张爱玲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像最初我不承认我也爱着他的名利一样,现在,我同样不承认我爱过他的无耻的诗人气质。因为没有爱,所以根本无所谓恨,自然也就无所谓伤害了。后来,我离开了那所学校。然后像所有人一样,找工作,结婚,生子。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十年后,我在一座城市听课,偶遇了庄青春老师。一番寒暄之后,庄青春突然盯着我的眼睛问我,夏初尘,你不想知道钟晓的近况吗?我心里不由自主的一颤,他……
钟晓他至今未婚。有一次,我们一大帮人在ktv唱歌,他喝醉了,我听到他在叫你的名字,虽然声音很轻,但我不会听错的……
我愕然,至今未婚?你不是说他有老婆,有女儿吗?
你怎么那么傻啊?我说什么你都信?百花这个名字,是他有一次跟我开玩笑的时候提到的。当初我是那么喜欢钟晓,我多次向他表露心迹,可他一直拒绝我。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突然领悟,原来他爱的人是你啊!我当时嫉妒你嫉妒得发疯,才想出那些话来诋毁钟晓,好让你离开他啊!但后来,你离开之后,他还是没有接受我,并且一直单着,所以,我很心疼他,也很后悔……
庄青春说完这句话,突然大哭起来,求我原谅她。
十年都过去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陌生的街头,我居然泪如雨下。
钟晓,对不起,可是现在我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我们中间隔了十年的光阴,再也回不去了……
我以为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你也这么以为对不对?
又过了三年,我去当初实习的城市上公开课。心里犹豫了许久,要不要去找钟晓。但终究没有这个勇气。上课之前,那个班级的班主任李老师给了我一份上课学生的名单。“钟初尘”这个名字赫然映入我的眼帘。我一惊,说,李老师,好巧啊,你们班居然有学生跟我同名字。李老师笑着说,是啊,夏老师,你们的名字真好听,她爸钟晓,很有才华,是我们市的名师,给女儿取的名字就是有诗意!
钟初尘,14岁,我再一次惊愕万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节课,我根本没在状态,上得很不理想。我的注意力都在钟初尘身上。根本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哪一个才是钟初尘,我一看到那双眼睛,就认出来了。
下课后,我拦截住钟初尘。没想到,小姑娘居然说,我见过你。我爸的魅蓝3手机里有你的照片。但我觉得,手机里的照片比你本人好看。果然魅蓝3可以让女人的颜值加速度,你的魅影实在是太迷人了,我都为之倾倒。所以,你就是我爸心头那颗朱砂痣吧!我说呢,我爸为什么要给我改名字,原来是因为他忘不了你啊!
我感觉到我的脸火辣辣地在燃烧。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钟百花。我妈姓百,很喜欢花,所以我爸给我取名叫百花。后来,别人说这名字太俗了,我爸在我一周岁的时候,给我改成跟你一样的名字。不过改名之后没多久,我爸就跟我妈离婚了。我还以为他会娶你呢!哎,这些年,我爸一个人过得也挺可怜的。但我妈说他是自作自受。谁叫他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女人,抛妻弃子,活该!
……
我已经记不得,这是我第几次为你哭泣了。
谢谢你爱过我。再见。
如果你想做谁心头的朱砂痣,那就赶紧去拥有一款魅蓝3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