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我独自一人拖着一只比自己体型还大的行李箱踏上了远赴英伦的航班,茫茫的未知中我仿佛回到了高考结束即将开启大学生活的时代。
那一年,我二十六岁。
西北高地的城市毫无意外以他的阴雨绵绵迎接了我的到来,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沮丧。沮丧的不止是天气,还有苏格兰大叔那肆意的车速与夸张的口音,以及他看着我的大行李箱时自带的英式傲娇与嘲讽的眼神。以至于接下来的若干年中看见骄阳我就能灿烂开怀,各种花式口音的英文我都能连猜带蒙与之对答如流。
对此,我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异国他乡,截然不同的风景不仅使我流连在破旧的古堡,探寻中世纪吸血鬼与女巫的踪迹,也让我透过现代的玻璃窗,看周末的夜晚酒鬼们在街道上歇斯底里的呐喊。向英国人学着如何把枯燥的日子过的如同泰戈尔的诗集一样浪漫,如何在漫长的冬季拿起一本厚厚的书耐心地充实自己。
四年前,我被导师以实践论文为名,发配到了此生想都没想过的炙热大地——东非肯尼亚,开启我学术之旅的大门。那一年,我准备毕业回国升职加薪。
赤道线的高原城市并没有我认为的炎热干燥,此地竟然四季如春,花开不败;非洲竟然也有高楼,高楼竟然还有电梯;非洲的咖啡厅原来也能如此小资,五星酒店也比比皆是;黑人的颜色不全是炭黑炭黑的,他们的皮肤大多数都是咖啡色;非洲并非处处都是艾滋病人。一个个跌破眼球的发现让我觉得自己是如何的偏见又鼠目寸光。
对此,我深感挫败。
我可以惬意的坐在吊桥酒店点一份牛排细细品尝,看吊桥下深渊的的风光和悬崖上的岩鼠两两相望,一起晒着太阳;当然也会在路边警察拦下我找我要小费的空档,和他聊聊人生谈谈理想,我就是没钱你能拿我怎么样?忍耐与享受着非洲的慢节奏,羡慕着非洲人吃不饱也要唱歌跳舞的乐天情怀。
三年前,我放弃回国,放弃了计划好的人生,决定留在英国攻读博士学位。理由简单:
我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从老牌资本主义的英国到带有深刻殖民地烙印的肯尼亚,再回到经济腾飞发展的中国。我体会到了坐在二十层高楼当个白领时体会不到的快乐与满足。
我也曾倾听城市的声音,我力求在那些闯荡的故事找到感动。我发现我是徒劳的,那些奋斗史的感动来自于别人的生活,那是他们精彩的展示,生命的华彩。而我的内心,还不如一张亲手拍到一张带有渴望眼神的照片来得动容。
犹如我在苏格兰高地山顶看见雨后双彩红的惊叹,在东非大裂谷顶端俯视马赛马拉大草原的震撼;是在和独居的老太太聊完天之后一杯咖啡的友情,是给与一个饥饿儿童一块面包后他感激的追随。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美好等着我去看,有太深刻的人与事我想去发掘,我还没有准备好就这样回去为了房子车子和存款而奋斗终身,也没想好是否要顺从着城市的节奏被推搡这向前,从妥协到习惯妥协。
十年前我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看上海的万家灯火,看绚烂的霓虹闪烁过早的为欲望拉下长长的影子,在那里我找不到晚星闪烁,却焦虑着都市的生活成本与职场发展前景,常常以生活为借口,将时光交给所谓的工作。忙碌,抑或将时光搭在路上,在恍惚中忘记归路。
如今,我更愿意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可以站在山顶看朝霞与夕阳,还能在风雨中继续前行。我不知道明天我还会见到什么样的风景,但是我知道越过山丘,踏过河流,山河那一边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在不同的生活轨迹中,在踏遍世界各地的旅途中我找到另一个自己。
这个自己让我更加自信与独立,让我知道即使没有存款和房子,我也不会焦虑不已。这个自己让我明白,生活的本身并不需要很多浮躁的存在,让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世上有许多人每天做的事就是不断将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日子久了,生活便显得平淡无奇。
——乔伊斯·蕾秋《一个人的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