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

那天你喝醉了，很醉很醉。

我眼看着你晕乎乎地下楼，眼看着你“翻江倒海”，眼看着你泪流满面……

面对着这一切，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你真的不胜酒力？那你为何还要这样自己灌醉自己？直到你说出那句话：“……阿清，我喜欢你，真的。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喜欢你。……”

我惊呆了，继而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你喝醉了吧？你怎么可以这样乱说话？你喜欢过我？那我怎么不知道呢？”“真的，阿清，从小我就喜欢你。但我从来就不敢有过非分之想，我只能在心里一直、一直地喜欢着你。”

要不是亲耳所闻，要不是自己的双肩被你紧紧搂着，我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你所说的话是真的——因为这是我，30多年来听到的最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回首

然，只要我一打开尘封的往事，我马上就相信你所说的句句是实了：

自打我懂事起，我们就是两小无猜的好朋友，天天一起玩儿。记得小时候我们每天都要放牛，可我害怕庞然大物的牛，从来不敢去牵牛绳。

因此，虽说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放的牛，可我从来就没有摸过牛绳，也没有找过牛，我甚至没有近距离地看过牛到底长啥模样？因为你总是让我在一边玩耍，或者让我去山上摘野果吃，而从来不让我靠近牛，因为你知道我胆小，只要牛稍微有点儿动静，我都会吓得哇哇大哭。

后来我们上小学一年级了，因为我被剃“光头”（原因很多，这里不便说明）我没少受同学的嘲笑与欺负，尤其是那个叫“阿旗”的男生，每天都要把我惹哭好几回。

而你总是极力地护着我，天天和阿旗势不两立。虽然你的年纪比我小好几个月，但那时候的你俨然是我的大哥哥，为了保护我，你没少和男生们打架。

十多年前的一天晚上，当我告诉你，当年你最讨厌的阿旗得病去世的时候，你居然大声叫好：“他真的死了？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其实，他早就该死了，他怎么可以活到到现在才死呢？”

当时的我非常吃惊，因为这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你：“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他可是我们几年的老同学，你怎么巴不得人家死了呢？”可你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丝毫没有顾及我的感受：“他就是该死，谁让他那时候天天欺负你来着。”

当时的我真的很纳闷——难道人家欺负我，那他就该死，那他就一定要早死吗？这是什么魔鬼逻辑啊？看着手舞足蹈的你，我突然发现眼前的你变得好陌生，好可怕，好像我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你。

记得有一次，你让我去你们家的后山去摘杨梅吃。胆小的我说什么也不敢上树，你耐心地示范了好几遍，我才胆战心惊地爬上了那棵歪脖子树。

可是杨梅还没有摘到手，我就被一只毛毛虫给蛰了，接着我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气急败坏的你一直要把那棵“惹祸”的杨梅树给砍了当柴烧，说是它害了我。要不是我苦苦哀求，那棵无辜的树一定早就化为灰烬了。年幼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怎么可以那样蛮不讲理、那么霸道呢？仅仅只为树上有毛毛虫，你就要砍了它、烧毁了它？

……

再回首

后来我继续升学，你初中毕业后，就外出闯荡了，我们好几年没有再见面，直到我读大三的那个寒假，1997年年初。那天晚上你说什么也要和我同居一室——我睡床上，你睡地板，然后我们彻夜长谈，谈人生、谈理想、谈感情。

陆陆续续的谈话中，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我只喜欢过一个女孩，可我始终没有勇气对她说……我想我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没心没肺的我大笑起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是一个胆小鬼，你比我还要胆小呢。既然你喜欢人家，那你为什么就不敢告诉她呢？”

你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果断地转移话题，问我现在的情况怎样。

当我告诉你，我和前男友还没有一个正式的了断——他和我约定，我们半年时间内不联系，然后再决定是否继续交往。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去和别的女孩谈恋爱了，嫌我碍事。但他又舍不得彻底放弃我，因为他始终觉得善良、纯洁的我是最好的“备用人选”。

更让我头疼的是，那时候还有个男生正在苦苦追求我，这真的让我进退两难。

听到这些，你马上严肃地问我：“阿清，那人脾气好吗？他家有几个兄弟，他们家的经济条件还好吗？”我再次爆笑：“今天晚上，我再次对你刮目相看，真的。我真没想到，比我还小的你，居然懂得这么多。”

后来，你告诉我，要是一个男孩他的家里有太多的兄弟，那么，我说什么也不能嫁给他。否则，心地善良的我一定会被受欺负的，缺心眼的我一定斗不过那些妯娌们，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要是一个男孩有大男子主义，而且还那么花心（我知道前男友谈过好几次恋爱，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脚踏两只船。）那我就更不能靠近他了，否则我以后就有苦头吃了，那样，他会比我还要伤心。

明明是我比你大，怎么这些大道理一套一套地都是你讲出来的呢？

正是你那个晚上的迷津指点，让我果断地做出了人生的抉择——我委婉地拒绝了前者，毫不留恋地放弃了后者。

第二天早上我就和你一起外出游玩了，那是我至今为止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南京。我们一起看“长江落日圆”，我们几度观赏日出，我们玩了中山陵、雨花台、天文台、万梅园等等好玩的地方，光光柯达胶卷我们就用完了2卷。

每个景点都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至今我还保存着那张你偷拍的相片——我张大嘴巴、大口地啃着一个硕大的苹果，那样子特搞笑。而你却非要说，那样的笑容最真实，那毫不做作的笑容是最美的。

几天后，我要坐火车回来的那个晚上，你非要我步行去火车站，而不是坐公交或者打的：一路上，我们哆嗦着看了一处又一处、漂亮无比的南京街头的夜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我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我们还孩子气地趴在一家卖小轿车的玻璃门前，饶有兴趣地猜测里面摆放的车辆的价格。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奥迪”、“奔驰”、“宝马”……

那是一个无比寒冷的夜晚，从我们住的地方到火车站，我们整整走了4个多小时。不是我没有钱打的，你的身上更不缺打的的钱。但是，你为什么非要我，在寒冷的冬夜里走4个多小时的路而不打的呢？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奥妙不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始终打不开的结，常常悬挂在我的记忆深处。

此去经年……

谢谢你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聚在一起，直到那天我再次看见你，2011年年初。

记忆中的你酒量不错，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喝酒，但那天你却说：“……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喝老酒了，这味道还真不错……”不知道是你高兴还是我高估了你，我们就那样一杯接一杯地喝，我们喝了好多、好多老酒；兴致高涨的你又让我喝干红，我们喝完了一瓶干红以后，你就喝高了。

你躺在本来是我睡的床上，然后你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不知道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醉话连篇，总之，你的那句话是那样的振聋发聩，让我震惊不已——你居然喜欢我，而且从小就开始！

但我知道你是清醒的，你并没有醉糊涂，你不过是借酒壮胆而已，因为你的另一句话一出口，马上就让我泪流满面了：“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个人背井离乡的，很不容易。阿清，告诉我，其实你过得并不快乐，对吗？”

听着这一针见血的话，我再也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酸楚——我点头，继而泪水决堤般哗哗而下。从来不敢轻易触及的、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就这样瞬间坍塌了。

的确，这么多年来，远嫁他乡的我过得并不如意，至少我不够快乐。

……

谢谢，谢谢你曾经呵护、爱护我这么多年，甚至默默地喜欢着我。谢谢你这30多年来的付出与用心良苦。只可惜，神经大条的我，这么多年来居然一无所知。这是因为我过于粗糙，还是我过于单纯？抑或是你隐藏得太深？……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你是我至亲的表弟，因为你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啊！

也许这就是命吧？

非常遗憾的是，多年来的谜底一一解开的今天，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你说一声：“亲爱的表弟，我知道，我终于什么都知道了。表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