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躺尸于家中。
晚上和母上大人去离家最近的也是小县城里最热闹的广场溜圈。
路上碰见一位极其瘦弱的我要唤作陈姨的女人,她同母上说着这半年如何调理身子,如今能吃下饺子类的非流食云云,但是,她仍旧过于瘦了。
母上安慰她,会好的,身上摸着也有了肉了。
原本想着我去跑几圈减减肥,但无奈胃胀气,于是到了广场便和母上大人一同慢悠悠地走着,一边等着同她跳舞的姐妹们赶来。
街角卖包子的小阿姨还来吗,我问着。
她啊,过年回了安徽就没再来了。
怎么,不做生意了?
这边儿生意也不好做,家里小子对象也黄了,就回去了,再不来了。
我想起小阿姨家的孩子和我年纪相仿或者还小于我,初中没念完就帮着干活了。
于是我很惊讶地问,这么小吗,这么小就要娶老婆?
母上笑着,那边小姑娘也不大。
自己哦哦着回答。
广场上人极多,多是中老年了,光是暴走团就把广场外围围满了,跟不上的夫人们时不时小跑着跟上大队伍。
我本就不喜欢人多,人一多便烦了,何况还那么吵,便和母上说,有点烦了。
母上也抬头望了我一眼,淡淡地笑着,人太多烦了吧,妈妈和你说说话吧。
嗯。
你还记得有个侯阿姨吗?
你跳舞的吗?
嗯,就住**花园的胖胖的阿姨记得不?
不记得了,你说吧。
我仔细想了想后确实不记得,却喜欢母上的絮叨。
她啊,三月份时得了肺癌。
啊?为什么?
实际上我并不记得母上有多少跳舞的伙伴,也不记得这位可能没说过话的阿姨,但她生病了心里也是一种难以说清楚的感觉。
得病了哪里有为什么!母上感到好笑抬头看我。
那……她……
还挺好呢,化疗得挺好,就是瘦啊!比刚刚那个陈姨好点吧,但在肺里积水就抽出二十斤,你说得有多难受。刚去医院的时候连医院都不愿意给做手术呢。我和她说啊,现在就啥都不想,该吃啥吃啥该喝啥喝啥。
嗯。
我也不知道回母上什么,还好她的姐妹来了拉着她去跳舞,母上要拉我一起,我说胃太不舒服就坐着看你吧。于是她把包塞于我,转身蹦跳起来。
我按着肚子慢慢蹲下看着那个与孩童出奇相像的女人,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想着一定要写下这篇忽然想写的东西,怕回去就不知道写什么了。
也许真的到了所谓的那个年龄段了吧,我到了,父母辈,祖父母辈也是吧。
五月份,我初中唯一的那位女同桌的父亲得了胃癌。两年前她的爷爷胃癌倾尽家财,今年弟弟也刚好初升高,同桌也是一样刚入大一,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一起了,所有的事情都想来考验她来折磨她。
我与她关系并不那么亲近,可能女生间都是那样小家子气吧。但是我得知这一系列消息时是真的心疼,半年前还在朋友圈憧憬未来的小女孩真的一瞬间就得成长了啊。
人真的是一瞬间成长啊,离家前母上看我还只需微微抬眼,如今却要抬头了啊,但是我早就不再长高了啊。
三年前,爷爷离世。
爷爷去世时已经病了五个年头,去世前一天深夜爸爸接了姑姑的电话就要出门赶回老家,本在打闹的我和母上同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爸?咋了?!
母上递着衣服,我上前递上车钥匙。
你爷爷又严重了呗。说的云淡风轻。
那晚上也没看书也没做作业躺在母上的被窝里,抓着母上的手睁着眼睛没睡,即使母上摸着头说没事儿。
第二天月考,语文过后物理之前,矮矮的班主任隔着玻璃朝我摇我落在家里的钱包和钥匙的时候,我就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于是跑了出去收下。
你妈让我给你,说中午你自己在外面吃吧!你有钱不,没钱老师这儿有?老师笑着拿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
我笑着,钱包在呢,还怕没钱嘛!
那你中午歇歇,下午还考试,老师等你好成绩呢!
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答物理试卷的时候手不住地抖啊,就像每周五值日时候拿着那把拿不动的大拖把。
考完试,买了张饼,我磨蹭着,回家时很晚了,街上只剩下卖糖葫芦的小人等着余下的红果子能有人认领,但我不想碰那抹红。
冬意初现,红彤的样子多惹人嫌。
爷爷病了那么久了你难道不想他歇歇吗?走了也好啊,不用整天甚至连自己是不是还存在都不知道地活着了啊!不用受那些人的嫌弃了啊!他可以去享福了啊……
我一路上大声对自己喊着,一滴眼泪都没掉。
到家,饼也不想吃,桌上有香蕉,拽了一根想塞到嘴里,还没咽下去,眼泪就不住地掉。
爷爷因为牙齿不好,最爱吃香蕉了啊!
可是,他再也吃不到了。
我的家庭是再普通不过的中国传统家庭,可以为了新生儿而欢呼雀跃,对于死亡却难以启齿。
晚上我赖着母上睡觉。
爷爷是……(我可能永远不能用嘴说出爷爷去世这件事吧。)我问。
嗯,母上瘪着嘴回答,你爷爷身上都有斑了,发霉的斑啊,走了也好啊。
嗯。我转过身。
但是他还是不在了啊!
爷爷去世这么久,我没有按习俗烧过纸钱,上过香,跪过他,甚至坟前我都没去过。
我当真不敢。
一想起那个蜷缩在炕头的瘦小身影终于是不见了,浑身发冷。
也是那一年吧,母上的同事我要叫做和大爷的也去世。
我并不喜欢他,在我儿时老是开母上的玩笑,我便在幼小的心里记下他的过,长大后也不喜欢他。
但是他去世后我梦见了他。
在同住的小区的大道上他站在路中央望着我,也不和我说话就是望着我,我走过了回头望的时候他还在。
不记得谁说过,死去的人想某个活着的人的时候就会回到这个人的梦里见他,但千万别应死去的人的呼唤因为他会把你带走。
我信。
不论如何都信,就算你叫了我,想把我带走,我也信。
我信,我不会受伤。
但是,爷爷啊,你不想我吗?
是孙女我在生病时嫌弃你了吗,我错了行吗?你来看看我吧!
前些天在学校的时候和室友聊天时讲到她好久没见到奶奶了,我说,老人就是见一面少一面,有空能见就见吧。
她叫嚷着说戳她痛处。
何尝不是我的痛处呢。
假期回家第二天,我就赶去老家见奶奶。
小村庄早就没有几年前的人闹,只剩不到五家老人留守,包括独守四间大屋子的奶奶。
从前奶奶的牙齿多好,没有一颗坏牙齿,引得牙神经经常痛的妈妈都羡慕。而如今呢,不能独自吃一颗软桃子。
奶奶把她存的好吃的依次摆出来,引得满屋的苍蝇热闹。
看到苍蝇的奶奶显得局促起来。
不知道咋的,最近苍蝇可多!她拿起笤帚要打。
没事儿,我们寝室也是!我掰开饼干递给奶奶一半。
我不要!我吃了早饭的!奶奶开心地爬到炕沿上坐稳,挥动着手上脏兮兮的笤帚,笑着喊我多吃。
那我就多吃吧。
实际上啊。
我没有感觉我长大。
但是,为什么,你们都老了,想要甚至已经离我而去。
等等我好吗,等我再长大一点再变老,我害怕。
我害怕我什么都来不及做啊!
老人就是见一面少一面。
遇见的人何尝不是呢。
惟愿自己安稳成熟,不负所见。
所幸,
母上还在
抱着她的姐妹转着圈圈跳舞,
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