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已死——同学会上的一次随想

前些日子,高中班主任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他特意给我打来了电话,语带几分拜托地让我千万参加。

这些年,陆陆续续地收到过不少来自小学或是中学同学的聚会邀请,但是我却很少出席。

原因在于那种场合下,酒足饭饱,情绪上来后,无论是事业有成,还是碌碌无为,都会趁着难得糊涂的朦胧醉意,怀念曾经的年少时轻狂与肆意青春,在感慨一番青春年华匆匆而逝的伤感后,回到当下的生活现实。

大有成就的人,眼界与气度已经形成,通常选择聚会中故意迟到并在中途借故离去。毫无成就的人,基本不会理会这样的消息,多数情况下出席这些聚会的通常是小有成就,并且安于这种现状的人,通过参加聚会了解自己当下在曾经同窗之中属于何种社会层次,满足自我寻求他人认同的心理。从这个角度而言,已经变质的聚会,并没有太多出席的必要。

碍于曾经班主任的一番盛情,我只好违背自我本心的真实想法,答应出席。不出意料,聚会的地点定在市中心数一数二的那家酒店。后来,我才知道,当晚酒店的三层都被包下,作为这次同学聚会的场所。进场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按照事先剧本预设好的那样向前发展。迟到的人,西装革履地走到宴客大厅,一进门就得到班主任的热情问候。接着,班主任当着台下其他同学的面,热情地介绍起这位同学毕业后,贷款创立了一家锂电池厂,因为眼光独到、又有勇有谋,入行不久便如鱼得水,现在年收入超过百万,今天酒店就是他包场,最后还不忘称赞一句“这孩子以前高中读书时就很聪明,当时我就说,将来一定有大成就。”现场的同学面面相觑,仿佛除了班主任,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这位同学在高中班级里的辉煌历史。

“今天把大家叫过来,就是想让x同学向大家分享一下他这些年如何努力,如何吃苦,才取得了今天这样的成就。希望各位同学多向他学习,就像我高中教导你们的那样,艰苦奋斗,努力向前。”

X同学的身材,清楚地显示着他不再属于青年这个阶段。在社会上打拼久了,即使宾客满座,总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应对自如,更何况台下都是相熟相知的故人。说话的时候,很多其他的同学都低着头,只顾玩着自己的手机,亦或是三两成群,在那里小声谈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他说话的内容不算多,时间也不过两三分钟,但我却听得很仔细。说完后,他便借故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告诉现场所有人。

“饭菜和酒水饮料的钱我已经付过了,工厂那边还有点急事,就不陪各位了,祝大家今晚玩得尽兴,以后有问题,需要帮忙,千万别客气。”

出于礼貌,班主任把他送出了酒店。没等班主任回来,现场的其它的人,就好像是一只久未进食的饿狼,伸出筷子抢夺着眼前免费的晚餐。眼前的状况,让我心中有些不悦,作别班主任后,借故离开了酒店。

“我觉得,经历对一个人的成功很重要,尤其是对于三十岁以前的年轻人来说,只有经历过漂泊无定的生活,才会真正认清现实,才会敏锐了解究竟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又是他人需要的。”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回想着刚才那位作为班主任口中成功人士所说的话。漂泊,对于一个人的成功确实是笔宝贵的财富,只是何为漂泊,对于我们这代人,漂泊究竟所处的地位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几乎很难说得清楚。

漂泊,汉典中给予出的释义大体上有两重,一是指顺水漂流或停泊,二是指比喻无定所或职业,生活不固定,东奔西走。因此,从这个含义上而言,对于绝大多数的70.甚至80.90后的群体而言,漂泊一词更多情况是在前者的状况出现在生命中。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变,使得居无定所成为一种非常态现象,职业制度的变革,促进了全社会就业岗位的增加与就业方式的多元化,除非主观目的上拒绝工作,否则多数情况下,职业制度本身越加灵活的特性,反而为当下年轻人提供了更加便捷的生存方式。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在经济全球化和市场贸易出现的今天,漂泊已经逐渐失去了其存在的客观条件。

相较于年轻、中年一代,老年一代对于漂泊有着更加刻骨铭心的记忆与体会。新中国成立以前,接连不断地战争,使得生存在东方这片土地上的多数人过着漂泊不定的生存,出生在二三十年代的年轻人,面对战争阴影下实行的兵役制度,身不由己的会成为兵营中的一员。从而离开故土家乡,跟随民族与国家的要求,辗转在天南地北的烽火狼烟中,不知道是否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即使是少数未曾受到兵役制度影响的年轻人,为了立于乱世也经历着背井离乡漂泊之旅。因此,我们的曾祖辈与祖辈,可能多数都有着从一个地区迁往另一个地区的相关经历,这是时代的产物。

真正的漂泊对于现实人生的意义是重大的,一方面在寻求生存的过程中,人的潜能会在不断地漂泊旅程中最大可能的得到开发,当个体遭遇困境、未知或是出于迷惘中,如何依靠自己现有的个体能力解决这些问题,并在适者生存的社会伦理中不被淘汰,在漂泊过程中都会得到有效锻炼与突破。与此同时,漂泊旅途中遇见前方充满诗意的风景、各种不同性格的他者,以及各种突破现有文化储备的新的文化现象,对于个体发展而言均大有裨益。从这个角度而言,漂泊不只是个体寻求生存的一种方式,更是一种情怀。

当漂泊被单纯认作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漂泊就只是作为物理意义上的位移,不再具有其他的文化功能。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真正的漂泊并不存在当下的文化语境中,可悲的是,多数人并不了解,漂泊已死,才是最真实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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