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影摇月,夜永微凉。道是清伶独醉,顾影还怜,夜阑无眠。惜流年,泯却十二翠香,终还忆秦楼谢娘。 ——农历七月初七凌晨,无眠,记之。
一阕新词,一斟旧愁;一转星霜,一世人间。还未及“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细味,还未尝“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的郁悒,还未挽“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情丝,轻勒斑骓,回望满眸却已然芳草萋萋、来路难觅。旧时,轻信红袖添香的戏曲,沉溺于镜中花水中月,以执求圆满一场游戏。待得重寻西厢,再戏儿时竹马,仅剩的,不过一抹浅浅的的笑意。
甚喜郁可唯所唱的那一句“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少年梦里,总是理不清,那袭执伞于烟雨迷蒙中相候的身影。入戏深时,窃以为静伫身旁的抚琴翠袖;奈何梦醒时分,却发现只是一缕失真幻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饶是翩然若仙的李太白,也终是难以忘怀青葱岁月里心中那缕莫名的牵绊。只是,记忆曾与汝“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却已只能成为偶尔闪现的月下花月,吝啬地于酣睡迷蒙中时不时一点一滴地拾起。人,确实是从一步一步的岁月里长大了。可是,有些成长丢失,却总是能让多年后的自己回望寻觅。或许,还会感受到当时些许的竭嘶底里,还会有那么一两声叹息,还会有那么一两粒泪滴。
颇爱词牌《蝶恋花》别体《卷珠帘》,魏夫人纤指轻捻,便拾来那一句缠怨的句子,“多情因甚相辜负,轻诉轻离,欲向谁分诉”。执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斜钗迷思中,不知然却已是迷陷旧事,难以放怀。巧的是,霍尊那首《卷珠帘》亦用此名,情不自已中撷来倾听:
夜静谧窗纱微微亮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相思蔓上心扉她眷恋梨花泪净画红妆等谁归空留伊人徐徐憔悴胭脂香味卷珠帘是为谁……
确是一首婉丽凄美的曲子。
“可欢喜?”
我却恍惚一时,喜自然是喜,只是不喜这以一男子的腔调吟唱出这么一阕婉丽凄美的曲子。这美,于男子身却是减泯了女子素有的蕙心兰质,有美寄于形,无美涵于心。于是,此情可待成追忆,这“追忆”是有了,但“此情”却是显得不真切了。
又或许,人正是因为徘徊于真切与不真切之间,才得以维持活着的吧。
少年旧时的心事总是隐秘而浩大的。偶掠一句不计开头不编结尾的句子,便执拗地潜入“雨巷诗人”戴望舒的画里。沿着淅淅沥沥的巷道,去无所谓真切地追寻那“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起初之时,目标定了许是好事,可却也是一并意味着忽略丢失。待得年岁流淌而过时,沿途真切的女子不见了,不真切的丁香姑娘却是始终寻不到尽头。甚至有时停下来回望,蓦然发现,自己竟也不晓得起初追寻的执求了。
曾看到这样一个句子:“等一个人,还是等一个故事。”可是,仔细想想,从未停下过追寻的脚步,等,又何来的说法?故事,确实曾有过,可是每一个故事都只能是故事。好点的,兴许还残留着至今的一抹浅笑;旁的,都成为了时光里斑驳的印记。既不得寻到,也不得重新伪造。到头来,也只能是罢了,罢了。
手机音乐里独吟的《西厢词》渐渐缓去,正如这寂静的夜色般,既然有了喧闹的开头,也终将会以静谧的结尾逝去。所有的旧事、旧人、旧景,哪怕再牵绊轮回百代百世,也终免不了在这一阕浮生之中,化作一抹暗香,轻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