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是一个很快乐的人，至少别人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他真的想快乐，而是他失去了表达其他情绪的能力。

李乐刚出生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方方的脑袋，大大的眼睛，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满屋子乱跑。三岁的时候唐诗张嘴就来。夏天，李乐在院子里跑的时候，晒太阳的老人见到李乐，喊到“乐乐，给爷爷背首唐诗!”李乐便站住，乖乖的喊到:“爷爷不背!”然后一溜烟跑了。

李乐的爸爸是个屠夫，在城北市场457号摊位里卖猪肉。爸爸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把李乐抛到空中然后接住，李乐也乐此不疲。

三岁那年的夏天，记不清是哪天了。李乐的爸爸吧猪肉都卖完了，心里高兴。买了一瓶二锅头回来。看到宝贝儿子，便高高的抛了起来。李乐只觉得脑袋壳一凉。再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半个脑壳。爸爸忘了上面刚装上不久的吊扇。

李乐的爸爸妈妈借了一屁股债，总算是吧李乐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李乐出院的时候，医生对李乐的爸爸妈妈说李乐命大，虽然被电风扇削掉了半个脑壳，但是脑组织似乎没有收到损伤。但不确定是否有什么后遗症，以后要好好照顾，注意观察。

李乐的爸爸妈妈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李乐。回来的第二天，李乐的妈妈受不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脑袋变成了L型，骂老公骂了一天一夜。李乐的爸爸气不过打了李乐的妈妈两巴掌。李乐妈妈拿着李乐爸爸杀猪用的杀猪刀追着李乐爸爸满屋子跑。李乐吓得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脸上却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李乐的爸爸半夜跑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说和市场里卖鱼的李寡妇去了南方。

妈妈继承了爸爸的摊位，成了一名屠妇。

李乐四岁那年，上了院子里的幼儿园。有一天午餐，有个胖乎乎的小孩闷头吃着吃着，突然站起来挥舞着胳膊到处乱跑，李乐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男孩用手伸进喉咙使劲抠着，脸涨得通红。李乐感觉不对，对着老师大喊大叫，可脸上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老师看了一眼李乐，以为是恶作剧，斥责了两句，转过头去继续聊天，直到那个男孩倒地撞到了书架，老师才跑了过来。

男孩被送到医院后还是没救过来。男孩的爸爸妈妈看了监控视频后，到学校差点没把李乐和那个老师打死，认为李乐幸灾乐祸和老师玩忽职守是造成孩子死亡的最主要原因。幸亏他妈妈及时赶到，把李乐带回了家。

从此李乐被大家视为不吉利的符号，大家认为有李乐的地方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院子里没人会让自己的孩子和李乐玩，李乐没了朋友。

李乐上小学的年纪，没有小学愿意接受李乐。李乐的妈妈到处找人，送出去几十斤猪肉，才把李乐安排到了一所学校。同学们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看起来和他们不同的人。经常指着李乐的脑袋窃窃私语，时间长了干脆看着他的脑袋哈哈大笑。李乐便不愿意去了。后来李乐的妈妈给他在市场里买了一顶白色的棒球帽。上面绣着Nike.李乐很快乐。开开心心的去上学了。

李乐挺喜欢学习，上课的时候听的很认真。期中考试的时候，李乐考了个班级第五。老师找到了李乐，对李乐说:“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没关系，但是要做一个诚实正直的人，不能通过作弊的方式来获取好成绩!”李乐没有辩解，他能理解老师和同学们，少了半个脑壳的人怎么可能比正常人还厉害呢?此后李乐考试的时候，便故意把一些题答错。总是在班级最后几名徘徊。老师和同学们什么也没说，显然他们认为李乐就应该呆在那个位置。

班里调皮得孩子经常趁李乐不注意，从后面吧李乐的白色帽子捅了下来，然后在空中扔来扔去，李乐双手捂着脑袋大喊着。可脸上仍然是笑呵呵的样子。同学们以为李乐不急，继续吧帽子扔来扔去。直到李乐抓住那个吧他帽子抢走的同学，骑在身上，一拳一拳的往那个孩子脸上招呼着。直到那个孩子满脸是血，才被闻讯赶来的老师拉开，拉开的时候，李乐的脸上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这个被打的同学是副校长的儿子。李乐几天后就被妈妈领回了家。没了学上。

李乐只好跟着妈妈去出摊，依然带着他那顶白色的Nike帽子。帮妈妈把切好的肉打包，然后笑呵呵地递给客户。再大点，有了些力气，就帮助妈妈切肉剃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李乐一天天长大，到了18岁的年纪。妈妈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差。

一天李乐去给妈妈买药，走在复兴桥上，忽然看见桥下两个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在堤岸上玩耍，其中一个推了另外一个一下。被推的男孩又拉了一把岸上的那个。两个人便纠缠着顺着倾斜的水堤滑到了水里。水中开始翻腾起了两朵挣扎的浪花。

李乐在桥上大呼小叫着找人。他越着急，脸上就越是笑的样子。嘴里的话就越是说不清楚。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吸引了很多路人过来。

路人看到了落水的孩子，很多人在桥上大声谴责幸灾乐祸的李乐，还有一些人往桥下跑去。李乐急的哈哈大笑着。这招来了更多人的强烈谴责。

看到水面上的两朵水花已越来越微弱。李乐摘下他那个白色的Nike帽子，在众人的惊异目光下，脱掉了衣服和鞋子，然后从桥上直接跳到了水里，向两个男孩游去。

李乐先抓住了那个已经开始下沉的男孩的衣服领子。开始往岸边游。岸边还有十几米。可回头一看，另一个男孩也开始下沉，水面上只剩下了若隐若现的脑袋和一只手。

李乐只好拖着这个男孩回去，用另一只手把那个男孩从水里拽了上来。然后被那个男孩死死的抱住了脖子。李乐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把他往水下拽。

他倾斜着身体，一只手抓着一个男孩的衣服领子，另一只手拼命的向后划着水，脚在水里使劲蹬着，他的身上还趴着那个死死搂住他脖子的男孩。十米，八米，五米，每一米李乐都游得异常艰难。他觉得累了。

岸边伸来了一个杆子，李乐先把一个孩子推着抓住了杆子。然后等着杆子再次伸下来的时候，用那个L型的脑袋，拼尽全力顶着那个男孩的屁股，帮他抓住了那个杆子。这一次，李乐是真的累了。他想歇歇了。

李乐慢慢地往水下沉去，首先消失的是岸上和桥上那些人的身影。然后他看到了浑浊不堪的水下。李乐睁着眼睛，哈哈笑着，水灌入他的嘴里，眼泪流出他的眼睛。他突然很想念妈妈，和那个再也未见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