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你

那是我过得非常糟糕的一段日子,相恋多年的女友突然和我提出分手,她说常年的异地让她崩溃。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是她要分手,可心里却默默的觉得对不起她。大学毕业那会,我们说好以后在一个地方工作,不管是哪,只要在一起就好,可偏偏那年工作不好找,两个人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却在不同的地方。后来只好妥协,她说,等我们工作几年,有了经验,就好跳槽了,到时我去你那或者你来我这都好。

那天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混着雨细细地落下来,天空一片雾蒙蒙,冷风呼呼地往身体里钻。我因为女友的事情一直郁郁寡欢,工作也不上心,开会的时候被老板骂了一顿,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下班从写字楼出来,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赶忙戴上手套和帽子,不自觉地裹紧了大衣,便往暮色里钻。

从地铁站出来离家大概还有一公里的路程,我走个10多分钟就能到家。路上行人很多,好多和我一样刚刚下班赶着回家,他们脚步匆忙,有些撑伞,有些披着雨衣,戴着口罩围巾,身体异常的臃肿。独自一个人在一座城市生存有时候觉得孤独极了,每天从你身边擦肩而过的人数也数不清,可你一个也不认识,尤其是冬天,你连他们的脸也看不清,好像大家都是一座座的孤岛,你用尽全力也不能靠近。

路上我不停地想着和女友这几年的点点滴滴,眼眶慢慢地热了起来,脚踩在覆了一层冰渣的路上咔嚓咔嚓的响。走到一个花坛旁的时候我听见了几声猫的叫声,在这孤独的寒夜里显得特别刺耳。我慢慢地往花坛靠,在灌木丛里看见了一只白色的猫,它蜷着身体,毛发湿哒哒的,时不时叫唤几声。

小时候,奶奶家养过一只黄猫,我常常把它抱在怀里,摸它的胡须,也常常喂它小鱼。我不怕猫,甚至对它还有几分感情。我把它从灌木丛里抱出来,可能是冷僵了,它没有多大反应,眯着眼,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我把它抱进怀里,大步地往家走。

回到家,我打开暖气,从卫生间拿了毛巾和吹风机,将猫轻轻地擦了一遍,再用热风将它的毛发吹干。它蹲在沙发上,依然是一动不动,只是身子没有再抖了,呼吸也均匀了许多。我仔细看着它,觉得它好看极了,全身的白色,红红的小鼻子,不过它闭着眼,我看不到它的眼睛。

我给它盖了件小毯子,起身去厨房做饭。冰箱里还有些昨天的剩饭,温一温就好了,还有一条鱼,正好猫也可以吃。我把饭热了一下,准备煎鱼。我喜欢吃煎鱼,小时候妈妈经常给我煎,后来女友每次来也给我煎,都是我喜欢的味道。我把鱼切成片,有些剔了骨头准备给猫吃,我不知道它的口味,就按着自己的来,放点盐,有点咸味就好了。

一个人住,饭菜总是比较简单。我挑了个小碟子,把煎好的鱼撕碎拌在米饭里,放在沙发旁,自己迅速地扒了几口饭。猫一直在睡,没有起来吃饭的样子,我走过去,晃了晃它,它动了动身体,睁开了眼睛,是水汪汪的蓝色眼睛。我示意它吃饭,它闻了闻,用粉色的舌头舔了舔,然后翻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吃,眼睛还时不时地看看我,我摸了摸它的头,起身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

我从厨房出来,猫已经把饭吃完了,又钻进毯子里睡觉去了,我笑了笑,帮它把毯子整了整,想让它暖和些。我看了会电视,觉得无聊,打算洗澡就睡了。躺在床上,也没有想象的会失眠,可能是累了吧,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和女友第一次相识,那天我们因为朋友生日聚会在KTV唱歌,我和她互不认识,只是有共同的朋友,后来玩真心话大冒险,要我给她表白一分钟,那时觉得是游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加上我平时喜欢咬些文字,说出来的话可能很动听。我现在也记不得当时说了些什么,反正当场就把她弄哭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忙着给她道歉。她突然笑了,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她说,没事,只是好久没人和我说这些话了。夜里我们各自散去,第二天朋友问我觉得她怎么样,我说挺好的,朋友说,她对我有意思,我忙说不信,直到朋友把聊天记录给我看,我才信了。后来我和她就真的在一起了。

梦里她正冲着我笑,脸上还挂着泪珠,然后我醒了。醒来发现猫正躺在我的身旁睡觉,胡须扎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我小心地起床,拉开窗帘,雪已经停了,路面也铺了厚厚一层,我笑了笑,是个好天气。我把早餐准备好,因为也没买猫粮之类的,早上它也只能吃煎鱼拌饭了,饭是我早上煮的,还特意煮得软些。

上班的时候,我老是想起那只猫,想那只猫独自在家会干些什么,想它会不会偷偷跑掉。下班回家我特意去宠物店买了猫粮,我不知道它喜欢哪种,最后买了带点咸味的那种。回到家,猫正蹲在门口,它没有偷偷地走掉,它走过来蹭了蹭我的脚,它应该是喜欢我的。

夜里我又梦见了女友,工作后,她第一次来我这里,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晚上做了一桌子的菜,还一边唠叨: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过日子啊,你看,房间这么乱,冰箱也没什么吃的,都不知道照顾自己。醒来,还是深夜,摸摸眼睛,还有泪痕。回头看见两个发光的眼睛正盯着我,我愣了一下,想了想猫还没睡啊。正准备重新入睡,却听到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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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流眼泪呢?你看你把我睡觉的地方都打湿了。”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我是你的白猫啊......”

"你骗我,猫怎么会说话?!"

“你把我从外面救回来,虽然老给我做难吃的煎鱼拌饭,但是你救了我啊,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真的是小白猫,那你怎么会说话呢?!”

“这是个秘密,反正我真的是猫,但我不叫小白猫啦......”

“好吧,我信你,那你叫什么?”

“我叫黑妮,说你为什么流眼泪?”

“哈哈,明明是只白猫叫什么黑妮......”

“关你什么事啊,我喜欢,快回答我问题。”

“这也是我的秘密。”

“不说算了,我要睡觉了,不准哭了,看你把我睡觉的地方都弄湿了。”

小白猫从左边起身,直接从我头上踩了过去,挪到了右边,继续睡觉。我睡意也上来了,虽然还是有些不相信,也懒得去深究了。早上醒来,白猫还在睡觉,想了想晚上的事情,觉得有些糊涂,猫怎么会说话呢,应该是个梦吧。

我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准备做早餐了。却听见马桶哗哗冲水的声音,我跑过去一看,猫正在冲厕所,回头还盯了我一眼。

“干嘛偷看人家上厕所,虽然是猫,也有隐私啊!”

“你真的......真的会说话啊,我还以为做梦呢。”

“说了不骗你,早餐吃什么,我不要吃煎鱼了......”

“好吧,你昨天说我的煎鱼不好吃,还有猫不喜欢吃鱼的,你真奇怪。”

“我哪里说不喜欢吃鱼了,我只是不喜欢吃咸的鱼,你看你给我买的猫粮也是咸的。”

“这么挑,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我要吃甜的......”

“那好,我给你做甜的。”

这是我第一次做甜的鱼,还有猫喜欢吃甜的,煎鱼起锅的时候,我放了些白糖。白猫坐在沙发上不停地伸懒腰。我做完了,端到它身边,它尝了尝,看着我。

“还是不够甜,下次多放些糖。”

“小白猫,你还真挑。”

“我不叫白猫,我叫黑妮!”

“好啦好啦,我吃完饭就去上班了,你好好待家里。”

它继续吃着东西,没有理我,真是只气人的猫。我穿上大衣,出门上班去了。这几天天气很好,视野开阔了许多。白天女友给我来电话,这是她说分手后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之前给她打过好多她也没有接。她说,她那里还有些我的东西,问我要不要寄过来。我说寄过来吧,丢了可惜。其实我不是觉得可惜,只是想着还能收到一件她亲手寄过来的东西,心里觉得舒服些,好像我们并没有完全分开,我们之间还有个快递维系着。我想起以前,她常在网上买些小玩意寄给我,围巾、袜子、洗发水等等,她总说我不会挑,她挑的好看。

回到家我把她的东西都清了出来,也准备给她寄过去。黑妮在旁边一直盯着,我因为心事也没有理它。它忽然跑到一个相册旁边,左看看又看看。

“她是你女朋友吧?”

“......”

"你失恋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了啊,你把她的东西都清出来,晚上还偷偷地哭,不是失恋是什么”

“说的你好像谈过恋爱似的。”

“我当然谈过......”

“真的啊,你和谁谈的,难道是只小黑猫。”

它没有说话了,瞥了我一眼,好像我说了它不爱听的话。晚上我掏出新买的有点甜的猫粮给它,我找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它吃得特别开心,不停地说:还是甜的好。

往后的日子我和猫搭着伴过着,它越来越放肆了,说我做的猫粮不好吃,说我不给它买过冬的衣服。后来我给它买了好看的衣服,是它喜欢的粉色,我周末带它去公园玩,叮嘱它不许说话,别吓到人家。它也不老实,人多的时候喜欢嘀嘀咕咕,搞得周边的人以为是我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可能以为我是个神经病吧。

后来收到女友寄过来的东西,我翻了翻,基本是衣服之类的,我挑了几件好的,其他的都给了街头的流浪汉。我有些惊讶自己并没有情绪失控,心情特别平淡,好像她就是曾经的一个好朋友,给我寄了箱遗在她家的旧物。我想,经过这个月,我真的从雾霾里走出来了。

“哟,你居然没哭?”

“我为什么要哭,小坏猫。”

“你以前经常夜里哭啊,我睡觉的地方都被你哭湿了。”

“哈哈,我那是做梦哭的。对不起哦。”

“没事,以后不要哭了。”

“嗯,好的。”

我摸了摸黑妮,它真是只聪明调皮的猫。我和黑妮又这样度过了一段日子,我已经完全从失恋中走了出来,夜里也不会老是做梦想起她,黑妮也很开心,终于不用半夜因为枕头湿了挪地方了。我白天上班,晚上给黑妮弄饭,陪它聊天,冰冷孤独的日子也多了很多暖意。可是黑妮好像话越来越少了,以前它总是说个不停。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起床,给黑妮弄好了早餐,昨天它说想吃酸奶还有咸的煎鱼,我特意去超市买了酸奶,取笑它不是说咸的鱼难吃吗,怎么又要吃。我特意往鱼里放了很多盐,想逗逗它,当然也怕它吃不惯,还是准备了甜的鱼。那天我叫黑妮出来吃饭,它没有应,往常它都是一个箭步冲过来的。我叫了几声,它才从卧室慢腾腾地移过来。

“今天有酸奶和咸鱼哦。”

“好......”

"不咸吗?!"

“还好......”

"真的吗,我放了好多盐啊。"

“我吃得惯。”

“要不要吃甜的,我也有做哦。”

“不用了,我要吃咸的。”

那天出门上班,心里一直想着黑妮有些不对劲,不会生病了吧。下班之后,立马就跑回了家。我打开门,看见地上放着我的录音笔。我一直有用录音笔写日记的习惯,之前有一次被黑妮听到了,它取笑了我一整天,后来怕它再偷听,平时把它藏在柜子里,每次也是偷偷地录。我以为是黑妮把我的录音笔翻出来偷听了,有些生气。我大声唤着黑妮,没有回应,我找了房间每个角落也没看见它的身影,心里着急起来。平常它都会在门口迎我的。

我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它,坐在沙发上,像个泄气的皮球。我看了看手上的录音笔,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点开它,出现了黑妮的声音。

“爱哭的主人,我是黑妮,我走了,你不用找我,因为你也找不到。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能说话,我现在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吧,我们猫呢,是通灵性的,以前听我的猫奶奶说,如果猫哪一天爱上了人,就能说人话了,我开始也不信,觉得只不过是猫族的传说罢了,猫怎么可能说人话。直到有一天,我猫奶奶死了,我成了孤儿,对了,忘了说,我父母在我刚出生那会出去找食物的时候被汽车撞死了。我成了孤儿后,没有吃的,实在太饿了就出来寻吃的,我长那么大还没出过家门,奶奶一直说外面的世界太险恶了。我没转几个弯就迷路了,天下起了大雨,我被淋了个透,躲在一处屋檐下避雨,还被几个小男孩追着玩,我吓坏了,也饿昏了,窜进一簇灌木丛里就没了知觉。我以为我就这样死了,后来我感觉有个人把我抱了起来,我以为是那些男孩,挣扎了几下就昏死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一个男生正低着头笑着看着我,我有些怕,他就用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身体。他是我的前主人,也是个温暖的人,我和他共度了2年时光,他对我特别好,就像你对我一样。有一天我突然会说人话了,我才知道猫奶奶说的是真的,我爱上了我的前主人,但我从没敢在他面前说过话,我心里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了。我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幸福地过下去,可是有一天前主人家要移民去国外,主人爸妈说猫猫狗狗不方便,不打算带过去,他们把我给了一户邻居家里。我就这样和前主人分开了,我很伤心,多少次和曾经的你一样在梦里哭醒过来,我知道这是喜欢,也是思念。邻居家的男主人并不喜欢宠物,也没时间喂我东西吃,我就这样饱一餐饿一餐地过着。有一天,男主人和女主人吵架,到处砸东西,男主人抱起我也往地上砸,我痛极了,强忍着爬起来,我看到他又跑了过来,凶神恶煞的,我尽了最大的力气从他身边跑开,就像当年无家可归躲避那些小男孩一样,我跑出了家门,一直跑,不敢回头。那天下雪了,天冷极了,我精疲力尽又晕倒在灌木丛里。后来便遇见了你,你第一次给我喂咸的煎鱼,说实话难吃死了,我的前主人都是给我吃甜鱼,但是我太饿了,便全吃了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听见你在哭,可能是在梦里哭吧,我不知怎么办,便睡在你旁边,还好你没有将我丢下床。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说人话的,但是经常看你晚上在梦里哭,就觉得你很孤独,于是鼓起勇气和你聊天。说实话,你对我比前主人对我都好,所以我喜欢耍些性子,我不想你对我那么好,我是猫耶,我怕我又会喜欢上你。后来你变得越来越开心了,完全不像我刚遇见你时的样子,你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我知道,你已经完好如初了,甚至还比以前更快乐了。但是我却一点点的感觉自己要喜欢上你了,猫奶奶说猫喜欢上了人就会说人话了,但是它也说过,千万不要喜欢人,那是禁忌。我之前喜欢过的前主人最后也没有要我,我不知道我如果真的喜欢你了,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敢想,也不愿意给你和我带来什么后果。所以,我走了,亲爱的主人,你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得。以后和别人谈起我,记得说是叫黑妮,那是我前主人取的,不要叫我小白猫或者大白猫的。最后我把你的录音笔听了一遍,真的好傻好傻啊,不知道我录给你的,听起来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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