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过后，一般都是落寞之感。

欧亦拉着夏天穿过客厅的时候，苏叶正和几位大人打得火热，欧家许久没有如此明朗的笑声了。

苏叶瞧着他俩走了进来，朝夏天努努嘴，对着欧爷爷说:“呐~那才是您孙媳妇儿。”

欧老辛老同时转过头去，只够匆匆撇了小姑娘一眼，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卧槽急个牛犊子。苏叶想着。

欧老笑呵呵:“姑娘生得挺水灵。”又朝着苏叶毓玫问道:“跟你俩一般大？”

“我们是室友。”毓玫可算找着一机会说话了，苏叶这姑娘太能扯了，说话间一个缝隙都不给人留。

“看着倒比你们都小。”欧老说。

苏叶嘟嘴，自己看着不也挺小的嘛？

夏天小时候没发觉自己长相上的优势，每天和童璟一起，也只是俩机灵可爱的小朋友而已。可不想，越长大，童璟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而自己依旧是个机灵可爱的小朋友。于是乎，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初中时，走大街上，人问小姑娘几年级啦？高中时，人又问小姑娘升初中了没？大学了，人还问小姑娘初中还是高中生啊？小姑娘喜形于色，挽起童璟的手臂，得意洋洋，小璟啊，长得美怎么啦，老得快呀，瞧瞧咱，天生一副显小脸，八十岁了还能吊个小白脸嘞。

童璟当时一盆冷水泼得夏天几年内听到说她小的言论都浑身颤抖，她说，别人说你小，不是你真的小，是因为你太土了，自我感觉还良好么？

欧奶奶的房间中有淡淡檀香的味道，红木的柜子沙发和床铺，以及挂在墙上的一幅幅古韵流芳的字画，夏天咋舌，一看就是文化人儿。

欧奶奶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眼镜，缝着什么，夏天突然明白，欧亦每每认真看书的情形像谁了，像了欧奶奶八分，还有两分自成一派。

欧亦轻喊了声:“奶奶。”

欧奶奶抬头，摘下眼镜，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拍拍衣服的下摆，笑了:“阿亦，找我？”随即目光转向了他身边有些拘谨的夏天。

欧亦握紧夏天的手，说:“奶奶，这是夏天，说好的，把女朋友带回来给您看看。”

“欧奶奶好。”夏天道。

欧奶奶听罢，眸子亮了几分，声音中透着丝丝的喜悦，摸摸夏天的头发，说:“好孩子，给奶奶瞧瞧，哎哟，长得水灵灵的，一看就是个讨人欢喜的孩子。”

欧亦汗，您老是如何看出来的？

夏天害羞，脸红，埋头。人家原来长得如此好看，老年人心收割机说得不就是自己嘛！

欧奶奶又说:“阿亦啊，好好待人家，你心里的空位是时候有人来填了。”

欧亦点头，又望了夏天一眼，夏姑娘还乐着呢。

“好了，带她在家里逛逛吧，奶奶还有活儿要干呢。”欧奶奶轻声说。

欧亦再点头。

欧亦替奶奶关上房门，问夏天:“你乐什么？”

“你奶奶看着很喜欢我呀！我自然高兴啦！”夏天同学兴奋无比。

欧亦淡淡开口:“我所有的同学来我家做客，我奶奶都只会对着他说一句，你猜说什么？”

“说什么？”

“这孩子长得水灵灵的，一看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欧亦又学到了奶奶八分的语气，惟妙惟肖。

夏天听完，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也不曾对你多说一句，你还算不上特殊。”欧亦声音又恢复该有的清冷，他总有办法把人心说得拔凉拔凉的。

夏天皱眉，彻底不乐了。

夏天塔拉着脑袋跟着欧亦走进一间屋子，她感觉眼前突然一暗，才缓缓抬头。

这间屋子不大不小，恰好容下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台书架，还有一把椅子。被套上印着黑白配色的简单花纹。平坦地铺在大床上，没有一丝褶皱。书架上尽是满满当当的书籍，古今中外，大抵都有。雪白的墙壁上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装饰的累赘。

夏天知道欧亦喜欢白色，他的衣服多数是白色的，偶尔换上些淡蓝色亦或浅绿色的，总能让人耳目一新，在他身上却少见黑色。可这间屋子刻意的黑白搭配和太过简单的摆设难免让人有些压抑。

夏天总觉得看不大清楚，抬头看了看发着淡黄色光的灯，皱了眉:“欧亦啊欧亦，这是你的房间吗？”

“嗯。”欧亦淡淡回复。

“灯光怎么这么暗？”夏天想着，在这样的光线下看书，那得多伤害咱心灵的窗户。

“大概是太久没用，灯有些老了。”欧亦有些不自然，他实属不想说，他几年前害怕一切光明的东西。

“哦~”夏天随意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才注意到是《堂吉诃德》，夏天咋舌，想到前几年自己看这个书的时候，翻了两页就丢到了一边，那时觉得实属晦涩，难看。现在想来怕是当时自己的道行不够，读不懂罢了。

换了一个年份，又换了一个地点，再拿起同一本书的时候，自己亦不是那年那日的自己了，该是有所长进，能读进去的。

夏天便做在椅子上翻书，欧亦站在一旁也不出声。翻页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其间似乎有一股幽香一阵一阵地传来，夏天嗅嗅鼻子，突然抬头，映入眼中的是一束梅花，插在窗台边的玻璃花瓶中，开的正好。

“梅花？”夏天鼻子凑了上去，深深地住嗅了一口气。

“嗯，腊梅开了。每年不管我回不回家，奶奶都会插上一株在我房里养着的。”欧亦温柔地看着金黄色的花瓣。

“还好，还有一丝生气。”夏天喃喃道。她想着欧亦的房间太过简单了，竟让她觉得没有了生气，不像住人的地方。

“什么？”

“没……我就是想问你，这么喜欢梅花呀？”夏天转过身，对着欧亦的眼睛，怔怔地问。

“嗯。喜欢。”

“为什么？它有什么能够吸引住你欧大少爷的心？”夏天用白嫩的小小手指点了点欧亦的肩膀，孩子气极了。

“没有理由，就是喜欢。”欧少式风格回答。

“哦~”欧亦实在是无趣，夏天想着。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腊梅的花瓣，花香袭来，夹杂着冬天的味道，沁人心脾。

夏天本是个不喜好花花草草的女孩，觉得过于文人酸腐，不是自己的风格。可是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她与欧亦一般，对各种梅花情有独钟。她也许至今还不明白，爱情里，所有的互相影响都是潜移默化得了无痕迹，有时候，并非所有你喜欢的东西刚好我都喜欢，而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去喜欢，然后就深深地烙印在心里，难以割舍了。

“欧亦啊，今天言之哥怎么没有来，他真有那么忙吗？我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夏天问。

“他，去美国了。偷跑过去的。”欧亦回答。

“啊？”夏天想也知道，陆言之去美国干嘛了，美国那片土地上，有他的心，他的不舍，他的牵绊。她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夏天。”欧亦轻声喊道。

“嗯？怎么啦？亲爱哒……”夏天甜甜的笑，羞答答地说。

欧亦笑弯了嘴角，把夏天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紧紧地，仿佛一松手就要丢失一般的胆怯，还有无惧的勇敢。

欧亦的下巴深深地抵住夏天的头顶，好听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夹杂着腊梅的幽香，点点滴滴深入人心，他说:“与我而言，这世上其他女孩都是女孩，而你，是我的女孩。”

夏天深吸一口气，费足了劲，从他怀中挣脱，冰凉的小手贴上温暖的额角，“咦~没发烧呀？欧亦，你不会有什么事情求我吧，嘴巴这么甜？”

欧亦瞪大了双眼，小姑娘家家的，傲娇小王子好不容易说一次小情话，怎么就不懂得欣赏呢？夏天回瞪，什么个情况，冰火两重天啊。

欧亦看着面前跟他吹胡子瞪眼的小姑娘，轻笑:“罢了罢了，我也只是想着，接下来可能要有好长时间见不着你，把想说的话都跟你说了，心里也舒坦些。”

“你舒坦还是我舒坦？”夏姑娘继续不解风情。

欧公子白她一眼，无可救药。正好，目光瞥及窗口下，还坐着的木樱和辛辰，皱皱眉，辛辰这孩子，惨啦惨啦。欧亦冷了音色，朝夏天说:“去去去，把木樱喊回来，这么冷的天，穿得那么单薄，还要不要身体了。”

夏天下意识往穿户外看，也皱了眉:“卧槽，辛辰这孩子怎么回事儿。”边说边往出了房间，往楼下赶去。

梧桐树下，二人组，依旧沉默着。

斯尔在大门口站了许久，他觉得刚才的行为着实有些过分。故意也好，无意也罢，至少，不该如此明显地排斥着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

他还是缓缓来到了木樱身边。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斯尔说:“樱樱，外面太冷了，进屋里去吧。下次，夏天要坐就随便坐，我不挤兑她了还不成吗？”

“哪里还有下次？”木樱慢慢站了起来，气也消了，可并不大愿意搭理斯尔，径直走进了屋子。

辛辰也起了身，拍拍斯尔的肩膀，叹息一声:“嗨~大兄弟，长点心哟。”

斯尔切一声。恐怕，这其中最不长心的是你，最让人羡慕的，也是你。因为，只有你从小便知道那是姐姐，不会掺杂着任何其他的情愫。那是超越了友情称之爱情的东西，那是毒，碰不得又拒绝不了的毒。

门后，光与影的交界处。一个清秀的女孩呆呆地站着，有着不知所措。挤兑，为何要挤兑？斯尔兄弟，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那晚，欧家的灯火一盏又一盏地熄灭了。热闹被黑暗吞噬，取代的是深不见底的沉默。

世界仿佛都睡着了。

只是，还有一位少年穿着拖鞋，轻轻地踩在地毯上，他是这样的没错，对什么都温柔似水。他清醒着，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醒。

一根线牵着两地。真好，生在一个科技发达的时代。真好，感谢贝尔，让跨着海洋的两地人儿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只是声音也好，起码是活的。

“喂，辛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少年温柔地说，宛若对面是他的整个世界。

“斯尔？”女孩听出了少年的声音，常有的惊喜，不足为奇。

“嗯，今天我在欧家给樱樱办了场生日宴，大家都来了，唯独少了你。我们坐在石凳上聊天，你的位置还给你留着，好好的。不给别人的。”少年落寞地，一字一句地，缓缓地说。

外面又飘起了小雨，夹着雪花。冷得入骨。

“斯尔。”女孩温柔地喊了声，有些哽咽。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少年问。

“家？哪个家？”女孩觉得好笑。

“那些都是大人的事情，我不懂，为何要迁怒到你的头上，你本该是公主，不是流民。”少年眼眸猩红，握紧了手，下一刻，便想朝着这房间里的任何地方，一拳打去，泄了这心中的恨。

“斯尔，你每次打电话，这些话都翻来覆去地说，你不烦我都烦了。”女孩的声音依旧温柔，责怪的话语却用着哄小孩的语气。

“那我说个新鲜的。”少年笑了，笑容纯真而又浪漫，“辛爷爷说，你结婚了？”

“嗯。和一个美国人。”女孩淡淡地说。

少年依旧笑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仿佛要流成个瀑布，才能甘休。他又问:“小玥，你真的结婚了？”

辛玥叹了口气，开口:“我不小了，总该安定下来了。我想念你，想念木樱，想念阿辰，还有，阿亦。可是，也就只能想着，我得履行自己的承诺，一辈子也不回去了。斯尔，我会幸福的。我会努力幸福起来的。”

斯尔挂了电话，他笃信，辛玥她不幸福，一点也不，哪有人的幸福是需要努力的。

幸福该是悄无声息，渗入心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