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们要在夏夜里死去,不带欢笑,不带泪水。
明子告诉我,她曾经在一个清晨拥抱了青春,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男生,在操场与她迎面走过,而在他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微微扬起了他的嘴角,于是明子说,她拥抱了青春,她说她想大白于天下,把这个消息告诉全世界。然而结果是,别人只认为她的精神异常,而不是那少女的小小情愫终于有了寄托——直到她告诉了我。 我和明子相遇的时候她还未长成一位少女,那个时候,并没学过自然科学,我们曾一度认为,风往东边吹,因为东边是海。 便常常念到:“要变成风儿去看海。”我们坚信,海里有一切我们想要的东西——我梦中千奇百怪的世界,亦或是她梦中在滩中等待美人鱼的王子,于是有一天,我们背上了各自的书包,往东边走。从老街口一直走到城郊,那儿有些荒芜,待我们走到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昏暗,暮色倾斜着打下,放眼望去,只有一座又一座此起彼伏的山,阻挡着我们的视线。我像一个勇士一样立在山前,告诉明子,我们要翻过这些山头,山的那边,就是海。明子却哭了,天就要黑了,她害怕,她要回家。我有些不舍地看着那片山,摸了摸明子的头发,安慰她,尝试说服她,可都没有用。最后我也只能妥协,带着明子转身回去。那时候,有一种放弃了梦想的感觉,我暗暗决定,再长大些,便一定要带着明子翻过这些山,去看海。 那晚,明子回家晚了,挨了她父亲的打,我远远地看着她趴在窗口,抽泣着望着东边,眼神呆滞得有些绝望,那一刻我似乎清楚地听见了明子梦想碎掉的声音,让人心疼。我偷偷从家里拿了些硬币,去不远的小卖部买了些巧克力,我想以此安慰她,可是待我走到明子的窗前时,她已经不见了。我只好踮起脚,将那些巧克力放在她的窗台上,怅然而去。从此,我没有问过明子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巧克力是否被她吃了,我也不得而知。
过了一个星期,我又出发了,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带上明子,只一个人。我背着书包,向城郊走,然后毅然地向上,有些地方有路,而有些地方却没有。山越爬越高,路越走越陡,几百米的山路像是几千米的田径场,很快我的脑门上便流下了汗水,有些疲惫,有些恐惧,但我却没想过要下山,我一定要爬过山顶,去看海。在傍晚时刻,我终于翻过了那片山,欢快地跑着,对海所有的幻想都浮现在了眼前。我又走了几步,向另一侧望去,才发现根本没有海,有的只是一片农田,阡陌纵横,农夫正在劳作。顿时,所有的负面情绪涌向喉里,涌向鼻间,我拼命地咬着牙,告诫自己,男子汉绝对不可以哭。我和明子一样,梦想碎了一地,碎在山顶上,碎在田埂里。晚霞打在一边,土黄色的田地与昏黄的夕阳交杂在一起,有些悲伤。我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便转身回去,下山的路很危险,我万分小心,然后一个人,穿过大街,从荒芜到喧闹,再到静和。父亲站在家门口,看见我终于回来了,连忙拉我进了屋,看着我一身的泥泞与落魄,想要开口责备,却又忍住了。我进了浴室,水从沐浴蓬里洒下,淋在身上,淋在心里,我终于没能忍住,将一切绝望都哭了出来。我不敢出声,捂着嘴蹲下身,我所憧憬的一切,都在此刻破灭了,山的那一边,没有海,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失落,压抑,然后,宣泄得歇斯底里。
第二天,我把山那一边的场景告诉了明子,她的眸子有些淡,动了动唇,从书包里拿出了几颗糖果放在我手心,告诉我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海的,一定会找到。那一刻,我突然有些好受了,前一日支离破碎的梦想死灰复燃,一辈子那么长,我们总能看到海的。我们都把这个梦想写了下来,明子的字很娟秀,而我的歪歪扭扭,然后明子用红笔画了个圈,在里面写上我们各自的名字,就当作这不仅仅是一个梦想,更是一个承诺。我问她,这份承诺的实行日期是什么时候,明子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六月三日。然后将年份向后加了五年。
阳光透过树叶撒在纸上,有些斑驳。那一年,我们十一岁,怀着彼此小小的情愫,站在最青葱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