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优秀男生的嫉妒
初三了,班里的大半“原住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来了很多外地学生,从各乡镇中学转过来的,一部分是因为成绩优异,有心的父母怕耽误了孩子所以送来这所城里学校,寄希望于城里较好的教学质量。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留级生,这些留级生其实也不简单,成绩都不是过于差,必须不差父母才有想法让他们重读。但都不是前十名内的学生。
从那时,我开始了我暗淡的第四名生涯,第一名是个外地小男生,长得瘦津津的,成绩奇好,是那种自小脑子就非常聪明的孩子。后来也得知他爸爸是他们当地的小学语文教师,工资很低,那地方很穷,很偏僻。
我不知道,对于他,我有什么鬼嫉妒的!但是他就是第一名,他就是老师眼中类似天才的学生,并且他爸爸的职业和吃过的苦也让他顿时高尚了很多。
我清晰记得那个教英语的班主任摔着他的烂笔记本,向全班宣告。他是多么坚韧,他爸爸是多么不易,他多么用功,总之,他应当是那种在艰苦环境里成才的模范榜样!
于是,我受不了了,我想自己的家庭怎么不能想他那样再惨一点,最好也是某个穷山沟吃不起玉米粑粑的乡村教师?
励志故事带给他的光环迷惑我、鼓动我,让我偏离、不安、羞愧,自己产生可怕的嫉妒和自戕倾向。这好像暗合和六年级时规定自己每天只吃一碗饭,不能笑……
我怎么就恨不得自己很惨很惨呢?好让老师也提名表扬一下。我获得过的老师的表扬已经不少了,可是为何对于此欲壑难填?
而,为什么我一面神往着成为四人帮一号,锦衣玉食繁花似锦,另一方面又痛恨自己不够惨?
一个孩子究竟需要多少肯定和赞扬才能确保自己的价值?才始终内心有力量,不迷失?
第五个嫉妒对象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看起来脏兮兮,又家境贫寒,又喜欢妄求老师恩典的女生。到初三后期她才来我们班。
这个女生单看五官形状并不难看,眼睛还是双眼皮大眼睛的。可是,她的整体给人一种不干净,像是那种在街上跑的流浪儿的感觉,也许她本性和我是一样爱“现”的,一样希望被关注被爱护的,我那时强烈感觉到她和我是一样的,日后我在大学里也遇到类似的女生,我也强烈感觉到个性的类同。
她留着和我一样长长的头发,到腰部,可能不注意美感,不用心思在孩子外貌身上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有些属于家住城郊的那类孩子的一些共通特点,性格不格外拘谨或者格外张狂。不像我们这些农村来的时常让人感觉没见过世面,或者像那种城里的孩子感觉高高在上。
但我喜欢不起来她,班里也没什么人喜欢她吧,一个成绩不怎么好,又脏兮兮,又不知天高地厚喜欢现的女生,谁会喜欢呢?也许有人喜欢但我喜欢不起来她。可恶的事,让我恶心的是我还在嫉妒她!
为什么呢?因为语文老师**她。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表达。
愚蠢的语文老师,愚蠢的初一时的班主任,没得喜欢了,喜欢一个那样的女生!他起初是喜欢我的,后来,发现我上课三心二意的,就竟然去关注那个女生。我于是就不再在课堂上盯着他回应了,他投过来的目光,我会不礼貌地回避开来。我想,他一定非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突然间对他如此冷淡。
我的语文成绩向来是最好的,他也是所有老师里最看好最护着我的。可是,我竟然就这样发现了不洁的感觉。一个老师可以唤起学生心里对他的不恰当依赖,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因为我是有体会的,并且从那女生的反应那里,我看到了不洁,课堂上过分的袒护和对某个学生的推崇。我想既然别的女生从老师那里得到的关注是我认为不洁的、不恰当的、不舒服的,那我从老师那里得到的类似关注自然也是不洁的。
其实,我有点糊涂为什么我会反叛于该老师,因为我曾经从他那里获得了巨大的满足,被关注、被肯定、被高举、被唯一化。他课堂上会用我的名字作为解字义的例子,会不停地提到我的名字,会在考试时特别关照我,会在考试后,帮我分析其他科目,还会关注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我在想,他是不是一种投射,他以为我就是曾经的他?那么努力,那么勤奋,品质可嘉,出身农村,衣着朴素,遭遇城里孩子的歧视和排挤,自我孤立,自以为很高洁的清高劲儿,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他愿意无条件帮助我,甚至在和我爸爸没见过面的情况下。
其实,我是发现过这样的投射的,总有那么一款老师在班里特别呵护某个学生,尽管这个学生百无所长。当时就有那么一个地理老师,就超级宠爱一个闷骚普通的女生,成绩一塌糊涂的女生。还试图当着全班上课的面在她手心写字,近乎于打情骂俏地提问她,相当于故意捉弄了,这不就是爱慕吗?那段时间她就成了浮出水面的明星。
人其实就是这么奇怪,是真的就非常喜欢投契某一类人,看着她怎么都好。而那个他确实有可能是自己的学生或者小辈的啊。
自从我感到那种不洁,我就从心理上远离他,父母的教养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如果是那种没人管没人要求严重缺乏爱的孩子,也许就会形成和成年人之间的畸形依恋,但我庆幸,自己竟然感知到了。意识到了,并且克服住了自己想要被关注的需求。
而这一点也让我反思,我日后对除父母以外的长者、对权威总是不愿意归顺和完全信赖依靠,是不是就从此发源?我不愿意形成畸形依恋,它会让我失去独立人格,失去独立思考能力,失去自由决断能力。
后来,他发现我有意冷落他,而他也不愿意被学生搞尴尬,就在上课时不再过分关注我,而是把对我的爱护转移到那个女生身上。我在嫉妒那个女生获得我曾经拥有的东西的同时,又为她不值,又觉得恶心,我觉得对于那种不洁的情感,自己不要也罢。是的,我似乎发现自己有情感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