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几乎每人都有外号，没人唤全名。小时如果爱哭闹、或体弱多病、或五行缺一，都要找棵树、或石头、或神坛，认作干妈，让它“带”到十八岁。九趾公自幼体弱，认了村西一块巨石，因此外号“石头”。

一年冬天，村里来了个算命先生。

说来也奇怪，这先生一不看生辰，二不看八字，三不看手相，只摸头。这奇怪的算法村人从没见过，不敢信。加上穷，几乎没人来测。

那时石头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和几个小朋友蹲在最前面看新奇。那先生见没生意，目光扫了一圈人群，发现还流着鼻涕的石头，顿时双眼发光，大为诧异，唤道：“小朋友你过来！”石头毕竟年龄尚小，又难得见到陌生人，听到叫他，本能地往后缩去。谁知先生竟然拿出五毛钱来，道：“我给你钱。”其时五毛钱对小孩可是一大笔财富。石头如何害怕，也拒绝不了这诱惑，于是上得前去。只见先生双目微眯，一手按在石头头顶，一手轻抚后脑勺，良久不语。又叫他抽出脚掌，隔袜轻捏，自言自语叹道：“怪不得怪不得！两个发旋，九个脚趾，实为天地之眼啊。”村人不懂，忙问何解？先生只是摇头：“天机不可泄也！”见村人问得紧，竟一言不发，起身扬长而去。

从此大家都知道了石头只有九个脚趾，“九趾公”也成了他的正式外号。“天地之眼”却始终无人破解，渐渐也就被人遗忘了。

但“九趾”曝光后，也触发了他内心的自卑，从此独来独往，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割草、放牛，也极少和人说话。

但是随着时光的推移，竟然有人传说亲眼看到他跟牛对话，还有人说猪狗鸡鸭都能听懂他的话。世事皆如此，神秘往往更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尤其在农村，因为封闭和无聊，凡事都爱夸大。以至最后有人说他有“通天地”的能力。

这才让人想起当年算命先生那句“天地之眼”。

真正激发他“通天地”能力的，极有可能是读四年级时那件事。

这九趾公虽然天资聪慧，但成绩一直不见好。虽然孤僻，生性又极爱玩，但凡别人玩的，他一件不落下，而且都玩得比别人疯，比别人神，只是独自一个人玩罢了。别人钓鱼一下午都是三五条，他次次都是三五斤；别人一个猛子最多也就扎出十来米远，他可以钻出三十米以外；别人砍柴回来烧，他连根挖回来，没事就琢磨，用小刀雕出不同形状的动物来。还常去请教青莲山的隐居老人古先生雕刻之术。

说起这青莲山，也是一个充满传说的闻名之地，古先生也是个世外高人。这是后话。

上学要到三公里以外的镇小学。途中，路边有人挖泥造砖，留下一个大坑，一场大雨下来，就成了小湖。读书小孩三五成群，来回经过，都要下去戏水一通。九趾公故意落在后面，大家都走了，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半个头都插进了淤泥里。十多分钟后，才被后面一批学生发现，把他拉出来时，已经脸色发青双目紧闭了。都是小孩，也没人懂急救，于是一边叫人飞快回去报信，一边叫来附近干活的大人，瞎折腾了一番，终究回天无力，九趾公始终不肯睁眼说话。家人赶过来，自然少不了呼天抢地一番，也无济于事。无耐之下，就牵来他放了多年的大水牛，托在牛背上，一颠一颠的往回赶。谁知走到半路，小孩竟然颠得狂吐了几口水，“哇”的大哭起来！

九趾公就这样从鬼门关里逃了回来。

是脑部的冲击，刺激了某个穴位？还是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恐惧？还是经历了什么神秘事件？没人知道，因为他年龄小，也从来没说清。但是此后九趾公性情大变，开始合群，开始性格开朗，开始认真读书。最重要的，是他逐渐表现出一些独特的能力。

九趾公十三岁那年夏天，大头家的牛失踪了。牛可是农民的命根子，于是发动五亲六戚，整整三天，几乎把周围十几个村子都翻了个遍，也不见牛的半点踪影。一家子直哭得惊天动地，神鬼动容！

第四天，九趾公走进大头家，自信地说：“我知道你家的牛在哪里！”已经哭不出声的一屋人瞬间石化。“跟我来！”全家还没反应过来，九趾公就转身出了门。全家半信半疑又满怀希望地跟着他走，一路上不停的问，牛在哪里呢？是不是被人偷的？你怎么知道的呢？九趾公始终不作解释，但他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停下脚步，转身，很成熟地说：“我也是帮你想了一天，但是没偷你家的牛，我一个小孩偷牛卖给谁去？如果不信，就回去吧！”大头慌忙陪笑：“哪里哪里，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大家在“水浸角”凉气逼人的消水洞旁边找到了牛。断裂的牛绳是新鲜的，显然是牛自己挣断来此纳凉的。大头暗暗称奇，后来逢人就赞：“这九趾公还真是通了天地的人！”

从此九趾公名声大噪！闻名方圆十余里。

到后来更是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有人说他本来就不是凡人，也有人说他的眼睛有穿透力，能穿过土墙、石头、甚至山岭。

其实没人知道，这次寻牛事件，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水浸角那个消水洞，竟然在他心中埋下了一棵“祸”种，暗下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进去寻找那只老神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