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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以每个时辰二十公里的速度骑行,边骑边聊,到了一个路口拐弯,我眼睛的余光扫到一个老伯神情激愤地向我们这边跑来。
那神情,似憋屎,又似憋尿,健步如飞的状态像是刚吃了一颗大力丸,目光犀利,眼神尖锐,很明显已经盯准了一样东西。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能放出精光,我差点以为他是个瞎子,因为如果不是瞎子,为什么他就这么径直地向绮儿的马蹄下跑呢?
在离马头五公分,离马抬起的前蹄的十五公分处,老伯顺势后仰倒下,我清楚的看到,那一瞬间他为了避免亲到马嘴,早早地把脸撇到另一边,可马的呼吸还是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接着,只听一声惨叫,老伯倒下了。那声惨叫,仿佛是人世间最凄惨的悲鸣,想必他定是演练了很久,不然不会如此逼真的。
的确是个认真的老伯。
老伯大喊:夭寿啦,骑马撞人啦,快来人呐!
我和绮儿下马,这时人群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集了过来,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个大汉,连跑带跳地跪到老伯面前,说:爹,爹,您怎么了?呀,流血了,您伤到哪了?
老伯说:儿子,快,别让这俩人跑了,就是那个女的,她骑马撞的我!
大汉顺势扔下爹,起身就要冲向绮儿,我自然不会客气,一位移挡在了绮儿面前。
我说:你想干什么?
大汉揪着我的衣领,说:你女人骑马撞了我爹,你还想问我干什么?快点,要么告官,要么赔钱,我可告诉你,衙门里我可认识人的。
我早已明白,我和绮儿遇到了“碰马”。
所谓“碰马”,就是指一些人在马场旁蹲点,专等刚买了马骑上街的女人下手,假装被马撞了,进而敲诈勒索,而一般被马撞的都是老人,很容易引起围观者的同情,这时要么有老人的壮汉儿子跑出来,要么是有正义感爆棚的人站出来,要求骑马者赔钱,而女骑手一般都被认为是骑技不精,撞人也不奇怪,所以即便闹到了衙门,衙门也会判赔钱,因而大多数选择赔钱了事。
这就是“碰马”,百试百灵,今儿个居然被我碰上了。
我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的马撞了你爹呢?
大汉说:我爹倒在这,这条街上就只有你们的马,不是你们撞的还有谁?
我说: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就是我们的马撞倒了你爹呢?
大汉有些懵圈:这个问题你不是问过了吗?
我说:人倒在地上,可以有很多原因,比如,啊,你先把手松开,嗯,谢谢。你比如,我现在走两步,哎呀,我倒了,你说我怎么会倒呢?
大汉说:我怎么知道,你脚滑了呗。
我起身,说:你再比如,我就站在这,哎呀,我又倒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汉说:你他妈能不能不装了。
我说:那么问题就很简单了。
我走到老伯身边,说:你爹,现在倒在这里,吐着血,那他为什么吐血呢?不能肯定,可能是因为倒地吐血了。那他为什么倒地呢?不能肯定,可能是因为脚滑。那他为什么脚滑呢?不能肯定,可能是因为鞋的质量问题。那他鞋为什么质量有问题呢?这个可以肯定,卖鞋人的问题。所以,综上所述,你应该找卖鞋的人赔钱。
老伯和大汉,绮儿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时没话说了,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万物冻结。
这时老伯又大喊:夭寿啦,骑马撞人还怪鞋不好,你赔钱,不赔我就告你!
老伯抓着我的脚,死活不放。
大汉走过来,复又揪着我的衣领,说:你敢不赔钱,我先打你一顿再把你送到官府去。
我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啊我告诉你。
大汉说:动你怎么了?老子就动你了,让你骑马,让你撞人!
大汉边说边拍我的头,我是个有尊严的剑客,怎么会让他拍我的头!我用我灵活的走位,高超的预判,躲过了他一击又一击的重击。
或许你会问我,你这么牛逼咋不还手呢?
哼,我岂会和无知之人动手,况且如风一出鞘,非得沾点血不可,他们虽可恶,却罪不至死。
人群越聚越多,终于惊动了巡街的捕快。
一飙人马很快杀了过来:都闪开,闪开,干什么都围在这?
声音很熟悉,脸也很熟悉,那名字就更熟悉了,李二旦。
大汉看见捕快来了,瞬间咧开了嘴,笑呵呵地迎了上去,说:李爷,您来了,您得给小民做主啊!
大汉“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向我得意地撅了撅嘴,那代表胜利的微笑在阳光下异常灿烂,我出于礼貌,回以礼节性的笑容。
李二旦似乎并没有看见大汉,他那看向我的灼热的目光让我有些受不了,我甚至有那么一秒钟怀疑他是不是只兔子。
李二旦一脚踹开大汉,脸笑成了一朵绽放的菊花,对我说:金神捕,小的和您真是有缘呐,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您放心,这乌镇是我李某人管辖的,谁给您找麻烦就是跟我过不去,跟我过不去就是跟衙门过不去,跟衙门过不去那就是跟朝廷过不去,高赖子,是不是你在这给我惹事呢?
李二旦手下两个捕快二话不说,架起了被踹得一脸懵逼的高赖子就上了锁。
高赖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李二旦,说:李爷,您这,怎么回事啊?
李二旦上去就给他正反手各一个耳光,说: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货,不过一直没证据抓你,今天你没得跑了吧?让你死个明白,你这到这位是谁吗?这位大人可是神捕司来的金安金神捕,说,你犯了什么事敢冲撞神捕大人?
高赖子的表情比那天李二旦的还要丰富,而且下半身更丰富,湿的、黄的甚至隐隐飘出来的臭的,像是大杂烩,可怜了架着他的两个捕快小哥。
李二旦骂了句怂包,又走向另外一边还躺在地上流着“血”的老伯,说:哟呵,流血了,来,我看看,哪里破洞了?
那老伯摸了摸身体,迅速爬了起来,说:哎呀,真是神了,刚刚明明腿都断了,现在我居然能跳了,大人,不信我跳给您看。
李二旦上去就是一嘴巴子:跳,跳,跳你个龟头,还跳给我看!
老伯也是有年纪的人,本来跳起来就不容易,硬生生就这么被李二旦给一巴掌从空中打掉了下来。
我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想来他们“碰马”也不容易,事先蹲点,准备道具,把握时机,做足场面,还要打通关系,就冲这些也值得打赏一些,毕竟看戏也是要收费的。
我说:二蛋啊,算了算了,本捕头今天心情好,就不计较了,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李二旦不再管那两人,小碎步地跑到我身边,说: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处理,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让您和夫人受惊了,还请责罚小的。
我说:看得出来你还是挺有能力的,我很看好你,这样吧,你把这个拿着,以后有机会去神捕司,凭这个来找我。
说着,我把从客栈里顺出来的梳子“郑重地”交给李二旦,以一副提携的姿态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人生还长,万事挺住。
李二旦当时就感动得跪下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要跟我走。
我是个有境界的剑客,怎么可能轻易收人?你还是去神捕司找那个叫金安的神捕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替他祈祷,我已能预见他的未来,必将会因为今天而精彩,李二旦是个上进的后辈,我相信他将来会活得很精彩。
如果没有碰上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