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初十, 又是皂角坡逢集的日子。因为过五天就是中秋节了,所以集市上的人比往常要多很多。高翠萍和村里的两个姐妹在街西头买了不少过节用的东西,三个人提着袋子正往街西头走,忽然,她听到路边有人喊了一声:
“翠萍班主好!”
高翠萍心里有些奇怪,她觉得像是在喊她,又不像是喊她,因为平常很少有人喊她“班主”。 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人叫翠萍两个字,她就得看看是谁在叫她。高翠萍一扭脸看到了坐在路边喝醪糟的于敬义。她不喜欢于敬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老头太能干。说起来柿子梁的自乐班比皂角坡的自乐班起身还早几年,可是于敬义很快就把自乐班搞得有声有色,四乡八邻的活儿都被他接走了,不光是柿子梁,还有其它几个村的自乐班就只剩下自娱自乐的份儿了。
“翠萍班主,坐下来喝碗醪糟,这老头的醪糟可是地道得很哪!”于敬义站起来让着高翠萍。
“是于老先生哪,我不喝,您喝吧,我还等着回家有事呢!”高翠萍说着就想和身边的姐妹抬脚走。
于敬义站起身来伸手挡住了高翠萍:
“不忙,不忙,不喝醪糟也罢,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说,您总得听听吧!”
一听说于敬义有话要跟她说,高翠萍心里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 他说的话一定是和安秦升学戏有关。说就说吧,反正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要被人知道的。说明白了,高翠萍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在农村集市上,农民们说话最合适的地点就是吃食摊子旁边。于敬义给高翠萍要了一碗醪糟,给她找了一个小凳子,俩人面对面坐着边喝醪糟边聊天。
“翠萍,我长你几岁,叫你翠萍没事吧!”
“于先生,您叫我翠萍比叫翠萍班主好听多了,您可是我的长辈啊!您找我,是想问你们村那个叫安秦升的孩子跟我学戏的事情吧?”
“要不说明白人就是明白人,我还没有开口你就知道了我的来意。那孩子唱戏不错吧?”
“很不错,真是颗好苗子,要不我咋一眼就看上他了!”高翠萍多少有些得意。
于敬义来以前就反复思考跟高翠萍怎么开口说安秦升的事情。按理说,人家教孩子学戏没有错,教了半年没有收学费,现在想带孩子演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自己是没有理由阻挡的。只是安秦升担心奶奶反对这个问题实在也是个问题。
“翠萍啊,安秦升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吗?”
“知道,他是安洪亮老先生的孙子,安卫民的儿子。”
“你知道安秦升的奶奶立下的家规吗?”
“也知道,老太太就是不让孙子唱戏嘛,可这孩子偏偏就迷上了唱戏。”
“这就是让人为难的地方啊,你说你辛辛苦苦教了秦升,如果一直把他放在‘二帘子’后面,那还不如不教。”
“听您的意思也是觉得安秦升应该上场亮相了?”
“是的,应该上场了。只是咱们得想个两全之策,既让秦升出场唱戏得到锻炼,又不让他奶奶生气岂不更好。”
“她不知道就不生气了嘛!”高翠萍说得很轻松。
于敬义抽了一口烟,寻思了一阵说:
“你看这样好不好,国庆节放假,我们自乐班有个外县的活儿得出去三天。按理说秦升应该跟他奶奶一起去,不如让小子说个谎留在村里,你这几天有活儿就可以带他上场。”
高翠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敬义竟然愿意帮着安秦升说谎,给柿子梁自乐班一次带安秦升演出的机会。她弱弱地问了一句:
“您不怕安秦升唱红了和冬瓜打擂台吗?”
于敬义听高翠萍这么说,先抽了一口烟,然后习惯性地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说:
“翠萍,你还不知道吗,咱们是草台班子。冬瓜唱得再好也登不了省城的大戏台。安秦升的前景绝对不是我皂角坡和你柿子梁能留得住的,不信,咱们走着看。咱今天帮这孩子一把,其实是为了咱陕西的秦腔尽一份力罢了!”
高翠萍听到此处才真正明白了于敬义的用心,她冲于敬义点点头说:
“于老先生真是深谋远虑,翠萍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先生原谅!”
“不客气,不客气,我们分别准备吧。”
安秦升不知道,他认识的两个自乐班班主今天联手要把他往秦腔路上狠推一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