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暂且住在这水榭阁中的不只有凤九和我,还有应我之邀留下来的墨渊,他仍住了北面唤作北苑的院落。而这会儿,少绾走后,墨渊久久立在风中,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他好像一尊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又像是那些上演着繁华不肯谢幕的年华里,开出一朵地老天荒的石头花,表面坚苛,内里柔肠。
见有人从角门的暗影里走进来,墨渊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见来人是我,他垂下眼帘苦笑着道:
让帝君见笑了。
我望着他,站在夜风里,同往日一般的,容颜俊俏如玉,头顶黑冠束发,身着墨蓝战袍,背脊挺得笔直,可这一日,怎样看我都觉得墨渊显出了些苍老之态,不在容貌,而在心境。我略朝他颔首致意,走到他身前时,终究有些不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我缓缓道:
上神多虑了,本君才归来而已,并没听着什么。不过——顿了一顿,我轻声劝他:少绾的性子,上神是知道的,她的心结,恐怕不是一时一刻能解得开的。
我明白少绾,可也并无法义正言辞的责备墨渊,他天族战神的身份使然,是命定的责任,一直以来他不过是一直尽心尽力做着他分内应该做的事情罢了。墨渊自嘲似的扯扯嘴角,轻轻道:我知道。只是她——她如今为何无心?
我仿佛感到当日在碧落泉为少绾渡修为时,第一次感知她空落无底的胸膛,我对墨渊重复说着她那时对我所言的苍凉话语:她曾说,她那样的人,是没有心的。墨渊听了眉宇紧紧皱起,像是被什么狠狠刺痛着,我轻叹着缓缓道:无心者不见得便无情;她,听说她不久前还回过水沼泽的学宫。
墨渊沉默着,极尽忍耐着自己的情绪,黑暗中我似有似无的看到他眼中晶亮闪烁着什么,在暗处,并看不大清。
东园。
我原想寻着少绾,同她将之前未尽的事说清未尽的话谈完,眼下,她同墨渊不欢而散,像是收了什么刺激,步履匆匆,急急而去,我自然知道不便再去打搅,于是我想先回去东园的住所更衣,我要寻的不只是少绾,还有凤九,她自撤兵下来便住在了我对过的西坞,以她和我的身份,即便是为了她的名声,我们也不便在魔族地界同宿一处;
我信步走到东园的主殿外,见殿中亮着温和的烛光,从凄冷的夜色里看去,看得到从窗棱上倒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就着烛光,修长而温婉,影中人似乎心情不佳,一动不动的,像是在想着心事。我沉静看着那个温柔的影子许久,心下感到一派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