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体会到,想起一个离开自己多年的亲人竟也可以感到如此温暖亲切,虽然也带着一丝悲伤。
我出生时曾祖父就70多岁了,所以记忆中他的模样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笑眯眯的,弯着腰,白胡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两岁的时候,除了妈妈,都是曾祖父带我出去玩,去生产队看刚出生的小牛,去邻居家看漂亮的金鱼。有一件事妈妈常常提起,大约是说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年夏天,曾祖父带我去地里拔草,但是突然天气大变,下起了一场暴雨,曾祖父迅速地用草编了两顶草帽,我们祖孙俩到家时我竟然没怎么淋湿。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总觉得那顶草帽怎么编得那么棒!现在想来,那么大的雨,应该是曾祖父为我遮挡,我才没有被淋湿吧。
据说曾祖父年轻时脾气很暴躁,不怎么关心家人。年纪大了,性情竟完全变了,也许是经历了太多运动,看过太多的风雨起伏,那些棱角全部被磨平了。他变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对谁都那么亲切。小时候家里困难,如果有亲戚送他一点好吃的东西,他从来都舍不得吃,总要送给我们这些重孙们。有时候找不到我们,就送给他的那些孙子孙媳们,虽然他们已经四五十岁了。在他眼里,似乎大家都是小孩子。后来生活好了,他的这个习惯依然没改变,又一次,在他80多岁的时候,他拿了一个苹果走了很远的路去送给一位婶婶,他的孙媳妇之一,被那位婶婶当做笑话讲了好长时间。
曾祖父活到94岁,可能是因为性情平和,他一生几乎没得过什么病,从未打过针,不管什么药只吃一次。他去世时我正准备考研,所以妈妈没有通知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觉得曾祖父还在。有时候放假回家,做好了饭,我会习惯性地走到他的房门前,推开门才恍然发觉他已经不在了。
生命真的很神奇,曾经很亲的人离开我们,过了这么多年,他的音容笑貌却依然鲜活。悲伤已经消散,但那些温暖亲切的感觉依然不减当年。曾经对这个复杂的世界温柔相待,曾经那么亲切地爱过身边的人,如此,这一生就无憾了。
亲爱的曾祖父,不管您在哪里,愿您平安喜悦,愿我们都能以开放的心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也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