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要将写的文章结集出版,必将《“小芳”的美》放在这一篇之前。因为这样有对比,更能突显“小芳”的原生态式的无招胜有招的美和经历了美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后对美已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从而表现出的一种懒惰厌倦和漠不关心的无招胜有招的美,尽管这两者都源自于对美的“不作为”。
——是的,我认为,“无招胜有招”的美分为两种,一种是小芳式的天然自然,另一种是不断追求美而后又厌倦美从而漫不经心地不关注美最终回到从前似乎不懂得美的状态,说得俗一些,那是一种见过世面后的不放在眼里,说得感性一些,那是一种轰轰烈烈后的风平浪静,说得再宽泛一些,那是一种审美的“大智若愚”。然后,现在说到这里,我认为这其实是一种对自我、经历、成长,以及审美的回归。因此,这第二种无招胜有招的美内容更加丰富,我们透过这美,看到山,看到海,看到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发生过的故事,看到过去每一个瞬间的妩媚动人、清丽脱俗、衣着华丽,看到一念放下,万般自在的通透洒脱。也因此,我在此文中主要写第二种“无招胜有招”的美。
这种定义为无招胜有招的美,是“匠心独具”之美的反面,同时,也是“匠心独具”长时期发展的一个回落性结果,正是由于这种回落,反而成全了另外一种更为轻松而潇洒的美感。但是,“匠心独具”与“匠气过重”是有区别的。前者意味着适度与恰到好处以及眼光独到品味难得,而后者却意味着有可能画蛇添足或者痕迹感太强甚至意味着那追求美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这样看来,“无招胜有招”的美更加轻松飘逸潇洒,而“匠气过重”的美因为一步一个脚印的艰难而显得呆板沉重,审美本身是件轻松的事,如果你突然严阵以待起来,就已经输了,这两者在境界上就已经差了很多。
我很喜欢这样去比较,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正是通过比较来了解世界的一切。在审美中,我习惯于将几个审美风格的同一性、相似性、异质性进行观察、分析、以及整理,再经过我感性的加工归纳出它们间的微妙区别,这让我觉得很有趣。
“无招胜有招”的美其实是有些窄的。
也就是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么潇洒地把“美”不看在眼里,在“美”的世界里随心所欲。有一句老话“粗布烂服不掩国色”,是的,只有“国色”才敢,才有底气去着粗布烂服。从这个层面来讲,审美其实是有门槛的。普通人粗布烂服会尽显邋遢,会很快被粗布烂服拉下水立刻与其浑然一体,而“国色”则会在粗布烂服中使人眼前一亮,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粗布烂服”是有一些极端了,“无招胜有招”更多地意味着去繁就简,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去繁就简只是让普通人更加普通,因此,“无招胜有招”并不具有普遍适用性。
我在这里推崇的其实是“无招胜有招”的审美态度和基于此态度上的生活与消费态度。
从大学时代起,我就在追求美的道路上不断折腾,喜欢买很多东西。高跟鞋、各种风格的服装、饰品,有时候同一款式的裙子我会买两种颜色。后来又开始迷化妆品,花很多钱买回许多瓶瓶罐罐,每次洗个脸需要半个小时。早晨在脸上一层一层地涂,晚上又用卸妆水一点一点地卸,出门时看着抽屉里的那么多口红不知道涂哪个色号。
有个男同学忍不住说,哎你们女人是不是有病啊?用洗面奶把自己脸上的油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再花好多钱去买那些动物油脂做的化妆品涂在脸上,你看我不用化妆品不也挺好。我也开始觉醒,越来越觉得花那么多钱那么多时间使自己去“变美”很不划算,因为美是给别人看的,脆弱的内在并没有因为外在的“变美”而相应地强大起来,我们在这个费劲又费钱的过程中实在是收获不多。当然,也或许是我已经厌倦了这种追求也追逐美的生活。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每一季换季时扔掉现有的,再花钱入手新的。我们人生的每一个阶段看中的每一件衣物都代表着当时的喜好和审美,所穿过的每一件衣服都有自己的的气息呼吸体温和味道,它们,就是我们自己。而我,怎能那样忙不迭地丢弃每一个当下每一个瞬间自己看中的那些点燃我目光的衣物?
无论多好的化妆品,都无法使时光逆转,当然也不能使青春永驻。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似乎就能消停下来了。我不能将所有自己看中的、喜欢的都收进我的衣柜里,因为,物,毕竟只是物。它不能凌驾于我们的生活之上,它们只能为我们所用,点缀我们的生活。
我开始只用简单的一两种化妆品,衣服每读完一本书才能买一件。所有的物品我以使用它们获得内心的满足。生活突然变得简单了,也轻松了。从前总是忙着去变美,如今却能慢条斯理地观察美享受美。终于明白自己从前只是被物奴役,被所谓的美驱使。当我们把角色反转过来,境界自然得到提升,“美”,是被我们掌控在手心里。就像令狐冲在笑傲江湖里,化有形为无形,无招胜似有招。
我希望这种状态能够一直继续。
如文章开头所说,“无招胜有招”的美是不作为的美。“小芳”式的不作为是不懂如何做为,如果硬要作为,只会适得其反。做为普通人的我们,须得经历一个过程,在自己的尺度上拿捏分寸适度变美,这种能力是需要修炼的。
美的事物总是能给予人美的体验,美的人,也总是能给予我们美的感受。追求美的初衷以及追求美的这种态度,本身就是美好的,所以我们向着美的方向出发并不可耻。而当我们对于刻意地追逐美逐渐厌倦,这种状态就更加坦然,美的世界也就更加辽阔而没有限制。当我们不再执着于一切外物,内心的自由也映射到美的世界的自由,我们的美,将不再借力于外物。《老子》中有言“ 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我想,正是这个境界。
我期待着,能在人群里遇见那些裹挟在不起眼衣物里的美丽灵魂。
——是的,高级的美,总是关乎灵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