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于瀚爱上孙妙的时候，两人还都是职校的学生。
孙妙皮肤白皙、眼睛细长、长得很象当时很红的台湾影星王祖贤。就连嘴唇上一层细细的绒毛都是那么的象。于瀚当时最崇拜的歌星是齐秦，而齐秦最喜欢的女人就是王祖贤，所以，于瀚第一眼看到孙妙，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她。
于瀚喜欢孙妙，可是孙妙对于瀚却是一点也不感冒。孙妙对男人的兴趣远远超过同龄人的想象，她根本就看不起跟自己一起玩闹的同学们，她对爱情的憧憬很远很远，远到象于瀚这样的男生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方。
毕业了，于瀚被分配到了银行，孙妙则被分配到外贸公司。外贸公司当时是个好单位，工资高、奖金福利更高，很多人都艳羡孙妙的机遇，孙妙在同学们中间的地位也变得越来越高了。
于瀚对孙妙是越来越喜欢了，可是却是越来越不敢追了。孙妙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有着婀娜身姿，以及俏丽容貌的时髦女郎、众星捧月般的骄傲公主，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而于瀚他们却还仍然象个职校生那样得青涩。
每次同学聚会的时候，孙妙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于瀚的小心脏，每次聚会结束他都抢着送孙妙回家，而每次他在家里练习了无数次地求爱场景，都被孙妙那傲骄的气场所挫败，在孙妙的面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在于瀚的面前，孙妙就是一个女神，一个他不可触碰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
于瀚就在自卑与矛盾之中深深地爱着孙妙，而孙妙却犹如一个骄傲的公主，对于瀚跟其他的男生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她的眼里，这些普通的男生，都是她随手可以拈来用一下的工具。
而于瀚是这些工具中使用最频繁的一个。
外出打不到车的时候，她会叫于瀚骑摩托车来接；逛街的时候东西买多了，她会打电话让于瀚前来救驾，帮忙把东西搬运回家；甚至有时候她家里的事情，她也会安排于瀚去做。
于瀚搞不明白，孙妙是喜欢自己呢还是不喜欢自己呢？你说她喜欢自己，面对自己却总是那么的冷傲，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恋人一样的感觉；你说她不喜欢自己，为什么每次有事她都会第一个想到自己？
或许女神就是与众不同，或许女神还有些情窦未开，于瀚决定耐心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向孙妙示爱。
2
然而，还未等于瀚找到合适的时机，一个不亚于惊天霹雳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于妙有男朋友了，据说是一名画家，在北京名人库里还能查到名字！
这男朋友，听起来好高大上的样子，这让本来就有些自卑的于瀚更加自卑了。
女神就得配画家啊，难怪人家不鸟自己这个银行小职员。
于瀚有点晕头转向，这边自己还未找到机会开口，而孙妙却已经名花有主了，于瀚的心有些碎了。
画家，好浪漫的职业！于瀚就开始幻想，这个画家是不是已经给孙妙画过裸体画了？他们上床了吗？他按照自己既有的女性知识想象裸着身体的孙妙袅袅娜娜站在画家面前的样子，他有些生气，又有些羡慕，总之感觉非常得不爽。
于瀚在同学张亮的婚礼上见到了孙妙的画家男朋友。
婚礼的中午，大家都在张亮家里吃饭，吃完饭晚上接着闹洞房。
正吃着呢，孙妙接了个电话，说是男朋友黄一也要来。张亮就安排人去接，于瀚因为心里不舒坦，没象以前那样积极主动地为孙妙出力，他躲到了厕所里。
当一个满身赘肉，长得象日本相扑队员般油腻腻的男人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同学们都略微怔了怔。
黄一？画家？这人的身上咋看咋看不出是一位画家来，哦，他身上唯一象艺术家的一部分就是脑袋后面拖着的一根脏兮兮的小辫子。
于瀚彻底崩溃了。孙妙，他心目中的女神，竟然会委身这样一堆腌臜的肥肉？于瀚低头看看自己胳膊上的腱子肉，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孙妙的对象成了同学们口中的谈资。不过，大家都是带着佩服的语气来谈论的，只有于瀚的心里酸溜溜的。
黄一，北京名人库能够查到的画家，对于职校出身的同学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孙妙如果能够同黄一喜欢结连理，大概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3
于瀚有些不服气，有事没事的就在傍晚躲到外贸公司门前的小树林里看孙妙与黄一的约会。
每当看到孙妙骑着摩托车带着黄一到饭店吃饭的时候，于瀚的心里就泛出酸水：女孩咋就这样贱呢？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跟这个名人黄一在一起，孙妙简直就成了一个女汉子。摩托车孙妙开，吃饭孙妙结帐，黄一俨然一个大老板，安心地享受着孙妙的照顾。
孙妙跟黄一在饭店里吃，于瀚就在窗外看。孙妙是于瀚的初恋，虽然是单相思，但他就是有点放不下，所以每天晚上总要不自觉地就跟踪孙妙，看她与黄一约会。
这天，孙妙跟黄一吃完了饭，骑摩托车朝西走了。以往他们总是朝东走，因为黄一暂时住在孙妙的一个同学家里。而孙妙的家是往西走的。
于瀚就骑着摩托车在后面跟着。
孙妙驮着一身肥膘的黄一，怎么看怎么象美女驮着一头癞猪。于瀚的心里暗暗地一边骂着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懂的脏话，一边悄悄地跟在后面。
孙妙和黄一进了一所临街的院落，关上了院门。于瀚知道，这是孙妙家的老屋，等待拆迁的，已经没有人住了。
于瀚眼睁睁地看着老屋的灯光开了，有婆娑的人影在窗边晃动。不久，老屋的灯光熄灭了，屋里隐约传出一些杂乱的动静。
于瀚紧紧握住了拳头，他把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如果不是还有一丝克制力，他真的想冲进去把黄一那个家伙拖出来一顿暴揍。
一朵鲜花就这样插在了牛粪上。
于瀚跨上摩托车在凄冷的大街上疯跑了一夜，直到摩托车的油都耗尽了，他才筋疲力尽地推着摩托车回到了家里。
从此以后，于瀚再也没有跟踪孙妙。
4
快过年了，于瀚到外贸公司办事，走到公司大厅的时候，看到大厅里围了好多人，有女人撕打的声音传出来。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准备急步穿过人群去坐电梯。可是，他走过人群的时候，眼睛不经意间一瞥，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昔日女神孙妙站在人群中间，发丝凌乱、面目潮红，一只鞋子不知道被人踢到哪里去了。
于瀚向人群走了过去。
孙妙的对面站着一个身高体胖的中年妇女，她正满嘴喷着唾沫星子，用圆鼓鼓的胖手指着孙妙的鼻子骂道：年纪轻轻的不学好，骚到我家男人头上了……
于瀚看到孙妙脸蛋潮红，低着着顺着眼站在那里，嘴里喃喃地争辩道：黄一没结婚，他跟我说他是未婚的……
于瀚冲过去，一把把胖女人推到一边，将孙妙拦到自己身后道：你管好自己的男人！赶紧滚！否则我让你好看。
胖女人的气焰一下子被扑灭了一些，她悻悻地看着孙妙，恶狠狠说道：以后再让我知道这个小浪蹄子勾搭我男人，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她就气势汹汹地走了。
孙妙扑到于瀚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5
孙妙说，黄一强奸了她，她绝不能够饶了他的，她要把他找出来，告他，让他赔偿自己的青春。
孙妙将于瀚当成了大救星。她每天都在和于瀚商量怎样去告黄一的事情。
经过调查，黄一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打着画家的幌子欺骗无知少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黄一还欠了一屁股债，于瀚跟孙妙到过黄一农村的家里，家里一贫如洗，除了那个重量级的女人，和一个流着鼻涕的孩子，啥都没有。
于瀚开始的时候还能够尽心尽力地帮忙，可是后来，就有些厌倦了。
他忽然觉得，孙妙现在就象一颗沾满了泥巴的糖果，虽然可能也很甜美，但是自己却是已经不可能吃得下去了。
他爱孙妙，不但因为她长得美，而且因为她占据了他的整个青春期，可是对于一颗已经脏了的糖，哪怕是青春期最渴望吃到的糖，他却再也提不起兴趣去吃了。
于瀚开始躲着孙妙，孙妙再让他帮忙一道去农村蹲守黄一的时候，他就开始找理由拒绝了。不是值班，就是出差，总之，他开始慢慢地疏远孙妙。
后来，孙妙就不再来找于瀚了；再后来，于瀚听说孙妙终于告倒了黄一，得到了一万块钱的赔偿，再后来，于瀚结婚了，再也没有孙妙的消息。
6
很多年过去了，于瀚已经人到中年，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有一个懂事的女儿，他自己也已经荣升信贷部主任，在小县城里有了自己的地位和圈子。
信贷部里每年都有一部分人因为还不上贷款，而登上征信网的黑名单。今年又有好几个老赖产生，而其中一个曾经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因为犯了错误被革职了，自己做买卖，没有还上贷款，被打入了失信的名单里。
于瀚翻看副局长的贷款文件，在妻子一栏里，他看到了孙妙的名字。孙妙显然是这位副局长的二婚妻子，这位副局长的年龄至少要比孙妙大二十岁！
于瀚想了起来，他听同学说过，孙妙当年就是依靠这位副局长帮忙，搜集了证据将黄一告倒的。这位副局长也因了与孙妙的暧昧关系与前妻离了婚，孙妙最后成功上位，但是副局长最后却因为贪污而被革职了。
于瀚看了看副局长的借贷数额，才3万多块钱，心里有些惋惜。银行手里其实有这种权力，就是每年总有一些贷款可以按呆帐来处理，算在银行的亏损里面就可以了，这区区3万块钱，混在里面应该没问题的。
于瀚的心在犹豫着。
案头的材料有两沓，一沓是准备打入黑名单的，另一沓是准备按呆帐算的，而按呆帐算的话，副局长不但不用进黑名单了，而且这笔钱也不用还了。
于瀚的心在犹豫着，他的眼前出现了孙妙年轻美丽的面孔，嘴唇上的细细的绒毛，以及细长的眼睛，他曾经深深地爱过这个女人，现如今她的老公连3万多块钱都还不上，可见生活过得有多糟糕。
“咚咚咚”有人敲门，于瀚说了一句：请进。
门开了，一位中年女妇女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对着于瀚说道：于瀚，听同学说你已经做到信贷部主任了，真的是恭喜你啊！
于瀚一看，中国人真的是不顶念叨，自己心里想着孙妙，孙妙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不过此时的孙妙已经不再是彼时的孙妙了。现在的孙妙已经成了一个典型的中年妇女，面色腊黄，腰还有些驼着，以前的美好已经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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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妙卑微地站在于瀚的办公桌前，一副讨好的样子，把这些年来自己的经历跟于瀚说了一遍。总之很苦，折腾了这么些年，自己得了一身病不说，嫁的老公不但年龄大而且身体差，做啥买卖啥买卖亏，于是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不过，孙妙说，欠银行的这3万块钱，她会想办法还上的，这次来就是想请于瀚帮帮忙，能 不能把自己的贷款拖一拖，免得影响下一年的贷款。
于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世事真的是作弄人，当年，孙妙在自己面前是女神一样的存在，谁能够想到若干年后，她会这样奴颜婢膝地站在自己面前说这些卑微的话语？
于瀚的眼里有一些眼泪，他诚恳地对孙妙说，这件事情得跟行里的主要领导请示，不过请她放心，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帮她拖一拖的。
孙妙感激地热泪盈眶，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放到了于瀚的办公桌上，转向就向门外走去。
于瀚想起身阻拦，可是却没有动弹。他拿起孙妙放在桌上的卡片，是一张价值200元的超市卡。
于瀚叹了口气，将超市卡扔进了办公桌中间的抽屉里。抽屉里已经有好多类似这样的卡片了。
于瀚重新拿起副局长的贷款材料，想都没想，就放到了准备纳入黑名单的那一沓里。
红颜祸水，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