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我又开始认真的打太极了。每天清晨驱车到三峰,再慢慢走上到半山腰,那里有座寺庙,前面有一片空旷的场地,毛毛的山石铺就,雕花石栏杆,场地上还有一面石雕影壁,正对着寺门,两侧各植有几棵树木,应该有不少年岁了。天气晴朗的时候,蓝天下,枝枝蔓蔓色调不一的绿色,明黄色墙体,飞檐微翘,你仿佛能听到阵阵林涛中悠扬的钟声。我写这么多,主要是想表达,这确实是一处非常适意的地方。
师兄习性各不相同,有的喜欢绕山奔跑个几公里,大汗淋漓浑身冒热气的走过来,有的直接开车上来,也有把车停在山脚慢腾腾走上去就当做是热身的。总之,各自奔来,浅浅打个招呼就各自练习,再招呼一声各自回去。当然也会聚在一起,各自讨论动作的对错,力的起转承合,这种情况多半是师傅在指点斧正,这错那错,错错错。这时候你大概是没有闲心去感叹今天天气不错,空气很好了。大部分时间,还是很自由的自我练习,而我则会在这段时间,看我的思绪如天际形态各异的云朵,来去舒展,又有点像烧开水的泡泡,咕咚咕咚的冒头又消亡。
至于我为什么会去打太极呢?首先,这两年人生变得逐渐忙碌起来,被繁多琐事占领了大部分时间,慢慢身体状态没有自己想象的好,那些早年背着背包扛着娃漫山遍野走的经历仿佛成了只可追怀的往昔。动起来就成了我的刚需,可“怎么动”,一直是我开始的阻碍。球类等团体竞技类的首先排除,我不是个好的搭档,我喜欢兴之所往兴尽而归,太多规则和参与人的活动不适合我。其次我的好胜之心也不强,对赢没有执念,倒不是说我是个老好人,我只是更关注我自己给自己所设的标准。这么一来我的选择就消失了大半,也就游泳或者瑜伽了。其次呢,对于一个从小就是在武侠片中长大的孩子,太极对我有着先天的吸引力。在朋友的引荐下我,开始了我的太极生涯。
每天最早的就是文师兄了,简单拉伸后就会默默的对着一棵树打平圆,眼睛半闭,浑然忘我,直到某天发现树干上全是成群成群的蚂蚁。毛姆说过“任何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其大意是说任何细微日常的生活或者是举动,日日坚持,总能体会出类似形而上的认知。看着文师兄含情脉脉的对着树日复一日,我感觉他肯定是感悟到了一些被称之为“哲学”的东西。
由于王阳明和竹子的故事给我印象太深,我实在是无法对着某件物什专心致志的格物,我喜欢面朝树林打平圆,眼及处,林木颜色清凉,林中的藤蔓植物不依不饶的依附着攀缘着,姿态挺拔中带着妩媚。我大脑里想到了林青霞的东方不败,又偷笑起来。风一吹,林中会有哗哗的涛声,还能听到鸟叫声,清脆的,聒噪的,沉闷的,我也分辨不出什么是什么鸟类。只是感觉自己的感官敏锐起来,一切仿佛是流动的一般,活色生香。这种玄妙的感觉很似冥想,齐物论也有描述,相当有意思,原文: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簌则众窍是已,人簌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簌。”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静时,虚极,万物并作,又各归其根曰静,这种静极中生发出来的生机勃勃,从自然的万窍怒号到厉风止而万窍随之静止,这种虚而不屈动之愈出的生生不息的轮转便是太极了。当我认真打平圆时,我想象我微曲的身体凹陷处,凝神聚气中随着身体腰胯手臂转成的合力使其快速的旋转又随着身体的静止而静止。当然大部分时间我是要打砸掉的,于是太极就真的变成了广播操。
当我打太极时,我所思考的这些不能称之为“哲学”的感悟体会,其实我只是观复我自己,而我所谈也仅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