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红楼梦》是女性的颂歌,那么,《水浒传》就是一首女性的讽刺诗了。
这一部男人的英雄曲,主要讲述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他们彼此忠诚、热血、两肋插刀、无怨无悔。虽然一百零八条“好汉”中,也还是夹着三个英勇女子,但不过是拿来陪衬,而且她们身上,极大地带着硬朗色彩,除了性别为女,其他方面和另外的好汉也没有太大分别。
孙二娘外号“母夜叉”,学得一身好本领,为人不分青红皂白,只管买卖,害的人着实不少。她位列“地壮星”,也不必看别的形容,只看她赤膊就能把武松轻轻提将起来——武松身长八尺,浑身上下有千百斤力气,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顾大嫂也不落后,身强力健,有三二十人也近她不得,连她丈夫孙新也打不过她。虽然长得英姿勃勃,少有脂粉味道,但并不妨碍顾大嫂有一颗玲珑心。与那么多的莽撞男子相比,顾大嫂还算是个机智的人物,君不见,连年征战,勇往直前,三员女将中,只有她活着受封。连她丈夫也一并存得性命,可谓难得。
一丈青扈三娘是女中英雄,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如法了得,本来那么多的女子之中,最出色的是她,可惜她并无性情血肉。她被林冲活捉,送上了梁山泊,后来又被宋江主张配与被她打败过的王英。王矮虎为人好色,极是不堪,根本配不上她,而且她全家老小都被梁山好汉灭了,但她竟也不反对。本来还想着,这样一个女子,配了豹子头多好,无论人才武艺,这两个人都般配得上。可是后来她的行为无法令人不诧异,扈三娘还是地慧星,简直看不出慧在哪里。
称得上半个主角的三个女子不过是如此人物,客串的女子还有很多,作为完全陪衬的人物,她们当然也得不到什么赞美,能够得到安稳日子的也不多,多数下场凄惨——虽然很多是自找的,但梁山好汉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以至后来看到多数梁山好汉的结局,就知道,天理循环。
首先出场的金翠莲十分苦命,被人强占了不说,还要奉上虚钱实契的三千贯钱,无处话凄凉,若不是遇上鲁智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收场。郑屠不过是个杀猪卖肉的屠户,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还能让店家帮他作眼线,可见当时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接下来便是林冲的娘子张氏。她是好人家的女儿,本来也配了一个好夫婿,但谁知道林冲为人软弱,惧怕权贵,不能帮她遮风挡雨不说,还怕她阻了他的前程,一休了事。昔日恩爱夫妻,缘尽于此,她的哭诉完全无用,心灵无所依恃,在高衙内的纠缠之下,无奈自缢。
跟着便是重头戏了。 宋江不合养了阎婆惜做外宅,因他不喜女色,阎婆惜又是酒色娼妓,既不甘寂寞又贪财,一时宋江做事不够谨慎,把梁山好汉给的书信和金条露了出来,阎婆惜以此为把柄要挟钱财,声色俱厉,咄咄逼人,把个及时雨迫得没有办法,起性杀了她,迈出了走上梁山泊第一把交椅的第一步。
《水浒传》里,最出名的女子,大概是潘金莲,以至后世提起她,都当作是不良女子的代名词。潘金莲长得颇有姿色,武大郎是三寸丁谷树皮,身材短矮,形容猥琐,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她便存了忿忿不平之意,品行不端起来。武大郎大概是因为难以娶妻,如今得了这样一个人物做妻子,心中难免意外,也不作他想,只愿一心一意过好日子。可惜武大郎是想得不错,潘金莲却再不肯安分。终于她遇上了西门庆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在他和王婆的教唆下,药死了武大郎。
看看潘金莲的作为,女子的水性狠毒,在《水浒传》也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要说阎婆惜和潘金莲错配良人,常怀二心还有一丁点儿的理由,但后面的潘巧云、卢俊义娘子贾氏,一向丰衣足食应有尽有的却还是不知足,完全不知道她们想些什么,只好说各有各的命运。
全书最温柔体贴的人物,是李师师。她的容貌言谈举止都是上上之选,但她也不能幸免,出身风尘也就罢了,还要为人水性,见到风流俊俏的人物,便开始思春。
真不知道作者与女子有什么仇什么怨,在他笔下,几乎没有一个拥有正常生活的女子。安分守己的被人害,不安分守己的就去害人;不是粗笨,便是坏心;年老的爱财,年轻的好色;坏都不是一般的坏,动想心思来就是要取人命。整本书几乎都是这一类的女子,实在让人可气可恨。
更绝的是,在这本书里,多数男人,都是因为女子被逼上梁山。他们或是因为女子惹祸上身,像鲁提辖为了救金翠莲错手杀人逃亡,后来成了花和尚鲁智深,林冲因妻子张氏被人陷害充军。或是某女子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不得不把她杀了。然后,有干脆认罪的,有走上逃亡路,武松杀了潘金莲,宋江杀了阎婆惜。也有因为女子不义而身陷囹圄,卢俊义遭妻子贾氏背叛,九纹龙史进错识李瑞兰……总之,都是因为女子,才迈出了不得已犯罪的第一步。情节不一,套路基本是一致的,把“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使用到极致。
这个世间,无论何时都有着不同的女子,聪明,粗笨,有情,无义,伶俐,迟钝,各各有之。不管怎样,总有一点好处,唯独在《水浒传》里头,女子的劣根性被发挥得一点都不剩下。当然天底下有的是坏人,一个人坏起来可以没有尽头,但把天下的坏女子一网打尽都放在一本书里,令人好奇,施耐庵到底是在女子手上吃过什么亏,以至他都看不到她们一点点的美。
梁山好汉的好弄枪棒、爱结交好英雄、仗义疏财,听起来是很豪气冲天的,但是,他们为官为吏的,不务正业,循私枉法,不分青红皂白;只是普通百姓的那些,就想着打家劫舍乱伤人命,遇到比自己强的人就拱手称兄道弟,互戴高帽。都做尽的违法乱纪的事情,反而为人称道,声名远播。价值观扭曲至此,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你道是浮云蔽日,无可奈何?那后来他们接受招安,又是何为?朝代还是那个朝代,皇帝还是那个皇帝,甚至太尉还是那个太尉。
一直表示忠君爱国的宋江,坏事做了,名声也要,还要搏得“忠义”的封号,真不知道他的脑袋在想什么。当然并不是宋江一个人就能够做出那样的决定,可是那一百零七条好汉之中,赞同的声音比反对的声音大,又都想对大哥表示忠诚,只好一起走向末路了。如果水泊梁山换了一个人做大哥,大概还是会停留在打劫官府救济贫穷的阶段,总好过去打和他们一样背景的起义人士,最后一百零八个人,七零八落,没有几人得到善终。都知道官场黑暗,还敢授受招安,自取灭亡。
毫不讳言,全书除了鲁智深和武松,再无一个是男儿。那么多人之中,只有鲁智深是为了不相干的人走上逃亡之路,武松则敢做敢当,虽然在后来的鸳鸯楼杀得人多,但看他为兄报仇那段,真的解气。其他的那些,打家劫舍,伤害无辜,逼官为寇,逼民为寇,无情无义,乱抛热血,头上凿着一个“义”,胸口刻着一个“勇”,却总是忘记带脑子做事。燕青好是好,但想起他去乞讨的那一段,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在好汉的眼里,不知道那些女子到底算是什么,她们从头到尾没有被认真的尊重过。林冲休妻,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秦明的妻小都被梁山好汉杀了,到头来他只说一句“可惜”,转身加入好汉行列,娶了另一个女子。全书唯一夸过老婆的是阳谷县的团头何九叔。他对武大郎死得蹊跷这件事左右为难,不敢得罪西门庆,又怕将来武松找晦气,正自没有头绪,却被妻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所以他说出“家有贤妻,见得极明”的话来。这是唯一一个被夸奖过的女子吧,名字面目也无,昙花一现。 不过这样也好,梁山英雄敢情都是金蝉子转世,从头到尾也没有谁被一个女子迷惑过,但一样没见他们成了大业,找不到替罪羔羊,这次真是呵呵呵呵了。
那些女子是倒了大霉才会遇着梁山好汉,柔情蜜意没有见着,日子再好也容易到尽头。结果为了得到些许慰藉,一晌贪欢,送了性命。出轨确是不该,她们应该找个更好的处理方法。 这些血淋淋的例子说明,无论男女,只要在一段感情里觉得不平衡,最好还是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不然,浪费了时间不说,最怕的是搭出了生命,到头来还要被人唾弃,遗臭万年。
宋徽宗的年代,生活确实够乱,不说别的,一个皇帝,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偏喜欢和烟花女子谈感情。这样胡作非为的皇帝,断送了自己不说,连半壁江山都奉给了外族,将百姓推至水深火热中去。兵荒马乱中求生存谈何容易,而一个女子,始终还是一个女子,无论何时,总是有着感情上的追求。只是,为了一个男人,毁掉另一个男人,最终毁掉的却是自己,反正,无论如何也是为了男人,这也很讽刺。
一个人的选择,就是她的命运。只好说,生于乱世,浮生如梦,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