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柜子里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这把伞对我来说显得无比的珍贵,一晃五六年时光了,丝毫未敢有任何破损。它之所以让我这么珍视,并不是它来自什么惊天动地人物的赠予,也不是因为它有价值连城般的贵重,它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伞,普通的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买到,这把伞来自于一个老人,一个平凡的老人,他平凡的就像一株默默的草一般,与中国大多数的农民没有任何异样。
就是这样一把伞,对我来讲,成为我心中六年之痒,让我久久挂怀不已,想起往事时时谴责自己,内疚的几次不能自控,直至在梦中醒来那种愧疚的心情会愈发强烈,仿佛汹涌的潮水一般要淹没自己。
对这把伞之所以无比珍视而又怀着无比沉重的心结,是因为在六年前的那个细雨脉脉的雨天里,我遇见了那个眼神里透着无限孤独的老人。那一天我在学校门口等我的同学,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浸在水里一样,细雨仿佛烟云笼罩了整个天地,大街上是那样的冷清,风声簌簌,吹在脸上透出一股寒气。我一个人撑着雨伞站在校门口正感孤单无聊的时候,一个老人蹒跚着脚步出现在了烟雨中,他身上披着一块白色的塑料布,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风一吹时,塑料布迎风飞起,老人弱不禁风的身体仿佛也要被塑料布带倒的样子。
“这样一个瘦弱的老人,下雨天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到这里做什么呢?难道……”我正为这老人的出现而遐想的时候,老人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站在那里,用干枯没有神采的眼睛望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终于开口问我:“你在等学生吗?”
“啊…对,对”我忙不迭地回应他,“大爷,您是……”
“我来给我的儿子送伞,”他说,“只是……”他忽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爷?”我问他。
他的目光看向我,忽然露出了凄凉和孤独,仿佛在冰冷的秋天里,那飘摇着的最后一片落叶一般,他感叹起来,“只是我的儿子不把我当作他的父亲,他不想见我,只怪我太老了,又是庄稼人,不能给他脸上添什么光彩……”他说着,泪水似乎就要从那干瘪的眼睛里流下来,“我没有钱,勉强让他上学已经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他继续说,“我不求别的,只要他高兴地叫我一声‘父亲’就太好了,可是他见到我从没有笑容,他不愿见到我……”他就这样说下去,可我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我的父亲,沉默,却永远爱着我,不声不响地把爱心全部奉献给了我们几个……望着面前这样一个老人,他的行动也恰若我的父亲一般,在雨天里,我的父亲也不止一次地给我送过雨伞,只是每到那时我都很感动,深深感到父亲是爱我的,总是把伞先遮在他的前面,否则内心里就感到难过。而如今这个老人还与我的父亲有着不同的境遇,他的眼睛里透着无限的孤独,仿佛内心里有着太多的无奈和哀伤……我不愿再想下去,只听见老人最后对我说:“我儿子不想见我,麻烦你把这伞转给我儿子吧,就说我怕他淋湿了衣服……”。说完,他告诉了我他儿子的名字,就蹒跚着消失在了烟雨中,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莫名的沉重……是惆怅还是悲伤,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在等待同学的那段时间里,那老人的儿子是什么样子,在我的心中多少有些期待,我想劝劝他,希望他善待自己的父亲。可见到我的同学,等我迫不及待把他儿子的名字说出来时,同学的脸一下子变的惊异,“他是与社会上的黑帮有勾结的……”同学说,然后我的同学就历数了他的罪行,听了同学的话,我的心一下子冰冷下来,但我依然坚持,希望我的同学能帮我找到他,好把伞转交给他,说明他的父亲有多么的爱他,关心他。“可是……”同学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早被学校除名了!”我的心一下子沉落,仿佛堕入了没有了支撑的谷底,可这把伞呢?我应交给谁呢?我应该把一个父亲的心交给谁……
这让我愧疚不已,我一直想,如果我能见到他的儿子,把伞交给他,并且告诉他,他的父亲有多么爱他,或许他会感动,能够回心转意。但是我没有做到,没有替一个孤独的父亲传递他对儿子的心情,我的内心时时自责,可我又无处诉说,我连那老人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茫茫人海,我到哪里去找他呢?可是浓重的亲情却在我这里戛然而断,就像琴弦一样崩断了,我在睡梦里有时也为此惊醒。
六年时光,逝水年华,那把伞完好无损地放在我的柜子里,它是这样的珍贵,因为它饱含着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真挚的爱和殷切的盼望,而我也渴望会有一天把这把伞转交给我应转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