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城市下雪了。
起初,从空中飘落下来的并不是雪,倒更像是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冰晶。它们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汽车顶上、行人的身上,然后就听到了细微的如同耳语一般的“扑簌簌”的声响。然而在地上,根本看不到一点它们的痕迹,往往还没等落地就被来来往往的汽车裹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开着车在宽阔而又拥挤的城市道路上前行,完全不用考虑那似雪非雪的颗粒物会对安全行车造成什么影响。于是,在绿灯亮起的一瞬间,我一脚油门下去,那辆1.6升排量的手动挡小汽车如同被弹射起飞的舰载机一般霎时间就将其他车辆远远甩在了身后。那些2.4或者3.0以上排量的汽车似乎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它们怒吼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向我追来。然而就在即将追上我的时候却遇上了红灯,于是,我一脚踩下刹车,只用了很短的制动距离便将快速行驶的汽车平稳地停下。坐在汽车右后座上的那个人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顿挫感,他将自己懒散的坐姿做了一下调整,然后又清了一下嗓子,做出要说话的样子,紧接着就从嘴角努出几个还算比较清晰的字眼,似乎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车开的挺稳。”声音不是很大,刚好能让我听见,之后就是永久的沉默。再看那些刚刚追上我的汽车,它们也和我一样乖乖地等候绿灯通行。
午后时分,那些颗粒状的小冰晶终于变成了一片一片小小的雪花,仔细端详才发现只有大米粒那么大。雪下的不紧不慢,稀稀落落的向地面落下,似乎过了许久才在那些无人涉足的地方留下薄薄的一层洁白。
我开着1.6升排量的小汽车依旧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那些小雪花落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还没等我打开雨刷器就被飞速行驶的汽车产生的风吹的无影无踪了。路上的行人用厚厚的棉衣把自己裹成了水桶,从头到脚除了两只眼睛再也看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了。我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下车了,看着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我想外边一定很冷吧,而坐在车里我我早已被汗水打湿了后背。
起风了,这辆一吨重的小车经风一吹便发生了猛烈摇晃。紧接着,风钻进了车身的缝隙中,于是就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响,似一位带着愁怨的姑娘的啜泣。我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两只眼睛不停的观察车身周围的情况,同时也放慢了车速,让汽车始终保持均匀的速度行驶。那一层薄薄的积雪怎能经受住寒风的洗礼,此刻仿佛变成了流动的沙丘在车流中不停地翻腾,又像是舞台上氤氲的雾气,给这座北方的小城增添了一点萧杀的韵味。我似乎到达了一个清幽的仙境,说不定在下一个路口的拐角处就会有美丽的天使迎接的我到来。
雪终于下得大起来了,我不得不打开了雨刷器。城市的主干道也布满了雪花,有些地方的雪融化之后结成了冰。当我踩下油门的时候,车轮立刻发生了打滑,车身顺势就偏向一边去了。看来,真正考验技术的时候来了。拥有12年实际驾龄的我此刻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油门和离合器的配合。车上的人索性把头贴在靠枕上闭目眼神去了。
这是自入冬以来,我的城市下的第一场雪,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也给被疫情笼罩下的人们带来了一丝生活的希望。正值年关将近,但愿所有的阴霾都能随着这场雪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到站了,那个人准备要下车。他抬起头睁开惺忪的睡眼透过车窗朝外看了一下,然后停顿了一秒钟,紧接着又从嘴角漏出了几个字:啊—呀,这雪下大了!这一次,我做出了回应:嗯,没少下。他欠起身,用右手撑着车座,左手做出要开门的动作。我下意识的提醒他:开门注意外边车辆和行人。他先是将车门打开一条缝,把头伸过去朝那条缝看了一下,在确认安全之后随即打开了车门。一股强烈的寒气趁机钻进了驾驶室,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路灯亮起来了,我也该回家了。雪花打着旋儿纷纷扬扬地向地面倾泻下来,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我驾驶着汽车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慢悠悠地向家的方向驶去。路上的车辆已经很少了,甚至在经过一些偏僻路段的时候只有我一辆车在昏暗的路灯下孤独地行驶。此情此景,怎能不让我想起唐代诗人刘长卿的那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此刻的我,真的是一位风雪夜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