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子炸牛屎

    今年春节,已习惯了几年的日渐冷清,自然没有太多的兴奋。只是暂时摆脱了学校的规规条条,倒也乐得几日清闲。

    除夕前晚,俩发小拉我一起去英山的大街上闲逛,我们称之为遛街。走至毕升广场,看见一些人以家庭为单位在放小烟花。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玩的最欢的不是小孩,而是孩子的爸爸们。这些二三十岁的成年男性熟练的摆放烟花爆竹,一脚前一脚后得蹲着,掏出火机,点燃引信,然后迅速跑开。烟花升天炸开,四散的光流又在夜幕中垂下来;或原地旋转,伴随不断变化颜色的焰火发出呲呲的声响。

    爸爸们很激动,很兴奋。把烟火棒递给孩子。但孩子却把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头。于是爸爸们便只能自顾自得玩去了。孩子们只是拉着妈妈的衣角,痴痴得看着,痴痴得笑着。

    “我们也去买些烟花吧”,发小阿润说。阿尚说“要的”,然后他们看向了我。我看着在烟火里玩得乐此不疲的别人,却没有一丝想要参与进去的想法。我在今年已经成年了,冥冥中好像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该与这些玩意儿剥离了,仿佛放烟花鞭炮是孩子们的专属活动。更大的是,不知从何时起,我早已完全丧失了这些兴致。

    “可以”我转过脸,对他们说。

然后我们三个去店里买了四个手持烟花,两卷春雷。

    阿润在我们中年龄最小,他率先点了一个手持烟花,八次火光窜上天,阿润摇了摇炮筒,丢丢入了垃圾桶。随后阿尚也放了一个。阿润递给我一个,我冲他摆了摆手,算是拒绝了。然后他俩又各放了一个。

    整个过程中,我们都显得很平静。仿佛这只是一项枯燥的工作,我们按部就班得完成,连话也没说几句。这本该是一项娱乐性极强的活动,我们却完全没有一点欢乐的气氛。这感觉很诡异。但是我分明记得小时候,它不这样。

    阿润一手拿着一卷春雷,四顾望了望,然后露出几分沮丧的神色。的确,这大街上,哪有可以放春雷的地方。其实毕升广场也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这是城镇里唯一空旷点的地方,所以镇里的人都只能到这来放,所以整个毕升广场的地上都是烟花爆竹的纸屑。只是苦了清晨的环卫工,这年对这些基层劳动者并不怎么友好。

    我们的家长打电话来催我们回去,阿润终究还是抱着那两卷春雷回家了。我们坐在出租车上,各自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明天就是除夕,这年也就算是过了。

    过了几日去外公家吃晚饭,外公家在农村。常年在外的舅舅带上舅妈和表姐难得回来几天。晚饭过后,我和阿灿继续一起玩着最近流行的手机游戏。表姐带着表妹弟弟去店里买了一大把的炮子和烟花棒,出门放去了。我妈过来拿走了我的手机,把我和阿灿也赶了出去,让我们一起玩。

    炮子是英山的方言,其实就是鞭炮。表姐从小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禁鞭禁火,自然没有机会玩这些小玩意儿,所以很有热情。她左手拿着烟花棒乱晃,右手拿着手机拍。表妹和弟弟则玩着划炮。

    划炮是一种一两寸的鞭炮,只需要把划炮的头在包装盒的侧边一划,就会被点燃。扔出去,几秒钟后才会听见响。划炮相比普通的炮子引信较长,不至于点燃之后来不及脱手就炸了。且价格低廉,十几年了,还是五毛钱钱一盒。我们所说的炮子也就主演是指这种划炮。

    但是划炮也有缺点,就是不容易划着,往往一个划炮在包装盒上划了几次,引信划没了也没有着,于是这个划炮就浪费了。

表姐递给我和阿灿一人一柱点燃的香。用香便可轻易地点燃炮子。我突然想起,这个方法还是我小时候教表姐的。

    表弟和妹妹显得很兴奋,我和阿灿却没有多大兴致。妹妹和表姐把炮子点燃后往我脚下丢,我也懒得跑来,就只是背过身去,一声炸响,我吓得一个激灵,她们发出开心的笑声。“别,别烧了我的衣服”我大喊,可她们还是我行我素。

    我拿起一个炮子,看了看,童年放炮子的几个画面闪回。

  “弟弟,我给你变个魔术吧”我转过身对弟弟说。我蹲下来,这个炮子从中间掰成两半,然后点燃,也不躲,点燃了后就这样看着。弟弟显得有点担心。几秒后炮子没炸开,中间的断口出“刺啦啦”地发出了焰火。弟弟没见过这种玩法,显得很好奇。让我教他

其实这不过是我童年众多玩法中的一个小把戏罢了。看到弟弟兴奋的样子,我也来了兴致。拉着阿灿又跑到店里买了几筒手持烟花,我们对着没有人的水泥路放。烟花顺着地面往前窜,我笑了。过年嘛,总要放点炮子的。我看着一个个烟花在路上窜来窜去,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快乐。

    晚上回家后,我妈发现我衣服上很多被炮子烧的小洞口,嗔怪我不注意点。我笑了笑,满不在乎。

    其实小时候,我也生活在农村。那时候物质匮乏。过年时的炮子便是我和小伙伴的最佳玩具。只需要从家里翻出几个硬币,就可以买上一堆炮子。

    那时候炮子分为很多种品牌,阿润最喜欢的是“红蜘蛛”;阿尚最喜欢的是“美猴王”;而我最喜欢的是“大红鹰”。而大红鹰,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包装盒上一只飞翔的鹰喙里衔个炮子,一种是没衔的。而我酷爱衔炮子的那种,总感觉这种威力更强。放上一个,整个村落都听得到。

    那时的乡间小路总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到处都有几个孩子聚在一起放炮子。炮子被孩子们发明出多种多样的玩法。

    我从家里拿了几个空啤酒瓶,我们把炮子点燃丢到啤酒瓶里,再迅速拿一个木板盖住——乓!木板被炸开,啤酒瓶里都是白色的浓烟。然后立马又点燃丢了一个进去——啪!“不好”,我立马冲过去拿起啤酒瓶,果然,啤酒瓶的瓶底被炸掉了。

    没有了啤酒瓶,我们就换别的玩法。阿尚丢了一个水里,轰的一声,水花被炸上两三米高,溅到我们身上。“狠!”我也点燃了个炮子丢到水里,等半天却没有一点动静。

  “你这样不对”阿尚对我说,“点燃之后要等几秒再丢”。阿尚边说边点燃了一个炮子,捏在手里晃了晃,再丢到水里。轰!我效仿阿尚也丢了一个。轰!果然有效!

  “看,是牛屎!”阿润指着路边,几坨牛粪赫然立在上面。

  “呃,你不会是想…炸牛屎吧?”

  “搞不搞?”

  “我怕跑不赢。”

  “嘁,我来!”

    阿润连续在牛屎上插了几个炮子,我和阿尚躲着七八米远。阿润迅速得点燃后往边上跑。

    我们紧张地盯着那一坨牛屎。

    “啪!啪!啪!”

    牛屎完全被炸裂开来,散落的到处都是。

我们开心的吹起了口哨。我和阿尚也消除了惧怕感,也跑上前去把炮子插上了另一坨牛屎。

    “这坨是我的。!”

    “你已经炸了三个了,这坨让我来!”

    “哈哈,你身上沾了牛屎!”

    好在牛屎没有气味,我们回家后,父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后来,山被挖平,河水被填埋,来修建经济开发区,路上全部铺上了水泥,村里的人全部搬迁到镇里房子统一规划住房的还建小区里。没有了田野山林,村民们突然全部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没有了牛,自然也没有了牛粪。商店里也不再卖炮子。

    如今,我和阿尚、阿润依然住在一起。因为学业的原因,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阿尚阿润还在高中,为黑色的六月紧张的备战着。而我在大学里,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

    再也没有那样有趣的玩意,再也没有那样纯粹的快乐,我们的童年终究还是随着那天从天而降,四散的牛粪一去不复返了。

    也不知道阿润的那两卷春雷放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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