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悄悄的出去看看有‘臣子’（麻雀）去吃棒子没有。”林林和我躲在我家屋里，院子东头放着一个用木棍撑着的苇子编的圆底的篮子，木棍上栓了一条绳子，林林用手拿着绳子的一头。我们两个屏住呼吸，从门缝里探出小脑袋，有两只“臣子”正在那里蹦跳着吃棒子粒，我和林林对视了一下，林林一下子拉倒了木棍，但是还是飞走了一只。我们抓住这一只以后，用麻线绑住了它的腿，带着这只鸟到处玩，我拿着它的时候，它还在我手上拉了一滩鸟粪，我生气了，想摔死只臭“臣子”，林林却跟宝贝似的抢了过去。
那时家里喂了两只鹅，白色的，大大的鹅，家门前的河里长了很多浮萍，一开始早上的时候把鹅放开，让它们到水里去，吃浮萍、苲草，大鹅在水里游啊游，阳光照耀着河面，河水清的都能看到水底的苲草和在里面游动的鱼，那真是“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家门前的这条河是和对面村子的分界，鹅在水里游累了，就上岸休息，有时就到对岸的村子河滩上去，但是这两只鹅去惯以后，晚上的时候也不回家，喊也喊不回来，它俩下的鹅蛋经常在对岸被人捡走。娘只好拿着竹竿沿着河转好远，从河面最窄的地方跳过去，把鹅给赶回来。
这两只不听话的鹅，后来爹用栅栏将它们关了起来。喂鹅的任务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每天负责给它们用网子从河里捞浮萍，这两只蠢鹅太能吃，只要饿了就“嘎嘎嘎”的叫，我要捞三四次，才够量，把浮萍拌上麸子，就是上等的饲料。用浮萍喂的鹅下的蛋黄是有些红色的，特别好吃。
1
那时，我家大门前有一个大柳树，屋后有一棵长得和水面平行的柳树，离水面有两米左右，屋后我这棵我们都叫他“趴趴字树”。门前的大柳树我们经常来比着看谁长的个高，两个小孩都环抱不过来，夏天树下是个乘凉的好地方。屋后那棵长歪的柳树却是孩子们的乐园。
那时夏天的时候，小男孩都光着屁股在河里游泳，大一些的就穿条裤衩。孩子们排着队从我家屋后的柳树上往下跳水，扑通一个，扑通又一个，就像下水饺一样，像现在大型游乐场一样，到处有孩子们的笑声。有人潜泳，把另外一个的裤衩给脱了，有人在河边还摸到了螃蟹。
河水清清的在家门前流淌着，看见河里的孩子们玩的高兴，我也要下水。娘只让我在水浅的地方，我们当地管下河游泳叫“澡洗”，站在河边的空地喊“来澡洗了”，用不了一会，林林和海军就从家里跑出来，我们三个开始都不会游泳，都在浅水的地方看着大一些的孩子在玩。这条河里深的地方有两米多，大人也够不到底。
我们看着水里游的孩子，模仿他们的动作。扶着河岸边试着身体漂起来，学着他们两支脚在后面打“碰碰”，不断溅起水花，这个玩够了。我们三个就练憋气，开始的时候用手捏着鼻子，将脸埋在水里，也不敢睁开眼。我和林林另一支手相互牵在一起，比谁憋气时间长。
憋气练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们敢整个人蹲下去，憋着气，睁着眼，看水里的世界，那时的水真的很好，水里长着各种水草，小鱼游呀游，实在撑不住了，我一下子从水里站起来，深吸一大口气。我们三个在水里不敢分开，我们慢慢的学会了浮起来打“碰碰”，这样人就能往前走，一遍遍试着把头抬起来，两条胳膊还要动起来，“狗刨式”游泳终于学会了。在门前的河里，我学会的仰泳、潜泳、凫水，那个时候家乡的孩子，谁不会游泳会被人笑话。在大学的游泳课上，我学会了蝶泳与蛙泳，但是怎么也没有我的“狗刨式”来的痛快自如。
门前的这条河里每年都要淹死几个小孩，就在我们学会游泳的这一年夏天，我们认识的一个小孩永永就淹死了，据说是他逞能到深水区去，边上的孩子都玩的尽兴，没人注意他，他是在我家屋后的那片河水里淹死的，那一年天一擦黑，我们就不敢从屋走，一从那里走，就想起永永。
2
“羊角沟的虾酱就是好吃，给我来一斤。”爹有一年和别人合伙从羊角沟进了虾酱来卖，每天早上爹娘都要去街上卖虾酱，我都要跟着一块去，因为有好吃的。
在去的路上有一只“拦路鸡”，就是一只拦路鸡，我家邻居养了一只大公鸡，每天早上都会准时的等在路上等着我，见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啄我，娘一打它，还飞起来啄，每天早上从那里走，都是心惊胆颤。那是一只五彩大公鸡，鸡爪金黄，两只眼睛一翻一翻的，射出两道光，就盯在我身上。
这只鸡就像后来我上初中家里养的那只大公鸡，专门啄一个小孩，就是我三姨家的小表妹，只要她来我们家，那只鸡就会一直潜伏在那里，每次都给她在头上啄一个大木疙瘩，拧的她嗷嗷的大哭才行。我的拦路鸡也一直有这种企图，爹和娘抬着虾酱瓮，就空不出手保护我，有一天早上，那只鸡不管不顾的向我冲来，就连娘伸脚去踢它都不管，我手里正拿着一根小木棍抽打着玩，我闭上眼，乱抽，吓坏了，这只鸡就像我身上啄过来，爹娘放下瓮，过去打那只鸡，它在我嘴上胳膊上啄了很多口，还好没啄到脸，要不然毁容了。我也像表妹一样嚎啕大哭，那只鸡却飞到一棵树上，来了一个金鸡独立，引吭高歌去了，“喔喔喔喔”终于得逞的样子。
3
春天的时候，我和林林、海军，用“亭杆”（就是高梁干）做风筝，用麻线，将亭杆绑在一起，然后在外面用糨子糊上纸，最后还要用纸条粘出两条尾巴，粘在风筝上。
我们当时就用种废纸做风筝，林林做了，我做，然后海军再做。做好了风筝，我们三个就栓上麻线，在河边跑，赶上风大的时候，风筝就会飞的很高，我抬起头看着风筝，想像着自己也能去飞，看到的世界会不会不一样。
我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飞机起飞后，我第一次从风筝的视角看到了这个世界，从云端俯瞰下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但是人活动的痕迹却看的很清楚，道路、江河都是细细的一条线。
我在练憋气的时候，曾经从水上看过浮萍，一个圆圆的小小的叶子，下面有细细的根长在水里，有成百上千棵浮萍聚在一起，随着波浪漂荡，一有小孩子在水里动，浮萍就跟着漂动，阳光细细的从浮萍的缝里射进来，我憋了一口气躺在了水底。
谁又何尝不是一棵浮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