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气渐暖,北京的瓶子越来越好捡了!
我这个人,就是改变不了嘚瑟的毛病。每次捡到好瓶子,或者在捡瓶子的过程中遇到香艳的故事,我就会在朋友圈嘚瑟一下。
那天,我刚发完朋友圈,兄弟李匡(化名)的电话就过来了:“老胡啊,在哪里?我过来看看你。”
我吓了一跳,活在北京,谁都不容易。有正经时间,就干正经事儿,千万别为看我耽误时间。于是搪塞道:“离得挺远呢!”
可他坚持要来。
二
我害怕见李匡。
我们属于神交。认识快十年了,都在北京,但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
那天,李匡约我去他一朋友的院子里喝酒,结果我一兴奋,喝多了。临倒下之前,我把定位发给一哥们儿了,人家将我扛回家了。可是,事后回想起来,我将人家屋里闹得一团糟,至今仍有阴影。
越不需要过多解释的感情,阴影越重。或许,这也是我做人的“阴影”吧!
李匡不在意这个,他电话不断打来:“老胡,听说你最近在捡瓶子,到底咋回事?没饭吃了吗?兄弟别的忙帮不上,供几顿饭还是没问题的。晚上来我们这边吃饭。”
于是,被他拖到他们单位食堂,饱餐了一顿。
这兄弟,在部队锻炼了这么久,竟然比我还矫情,饭桌上直抒胸臆——“我听说你捡瓶子,心里可难受了!”
三
虽然我挺害怕他那一身制服,但这件事还是令我感动。萍水相逢,缘分!从不打扰,甚好!简单问候,淡雅!
我喜欢。
类似的人,在高中时也有过。那是高一的时候,食堂一位阿姨,每次见到我打饭,都故意给我多打一些。我点的菜里面本没有肉,她偏要专门给我舀一些肉。最开始,我很兴奋,每天打饭都去她那个窗口。而且,排队时,我还故意观察排在我前后的人,我确认,阿姨就是只给我一个人多打。有时,我没去打饭,她第二天会问我:“昨天怎么没来?”但我一直不知道她是谁,也没必要知道。
时间久了,室友们知道了这件事,总会让我帮忙打饭,我都是一一笑纳。阿姨看出来了,但从没拒绝过。每次,我都给每个人打了满满一碗饭菜。
一个周末,我在县城的街道上走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我,是那位阿姨,她正骑着摩托车。她问我去哪里,她送我。我根本不认识她,直接跑掉了。
后来的日子里,她依旧每天多给我打菜。有一次,有个室友扒在食堂的打饭窗口上,故意问她:“阿姨,你怎么对英军那么好啊?”阿姨简单回了一句:“因为她笑起来特别好看。”
我知道,我不是理由。
到了高二,我却感觉有些害怕,不敢再享受这个待遇了,我故意不去她在的窗口。于是,就这样疏淡了。
至今,想起这件事,仍是我心中的一个梗。那时太不懂事了,不仅不懂得及时感恩,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回敬对方。阿姨现在还好吗?估计得有六十多岁了吧?
我不就是一个捡破瓶子的吗?(好瓶子我也捡起)何德何能?
捡破瓶子的人,只在乎今天捡了10个瓶子,明天捡20个,后天捡30个,这就是收获。如果今天捡10个,明天捡5个,那我得哭。
能哭,是因为我还有那么一丝感情。其实,我也能被感动,尤其是家人带给我的感动。
四
七年前,我和女朋友非常甜蜜地商量着要结婚,裸婚。我们和众多任性的小青年一样,说办就要办。但这事儿急不得,得好好谈谈。父辈也得谈谈。
我们两家相距六个小时的车程。我和女朋友先去她家。第二天,我去车站接我爸。我问他,吃饭了没,他说没吃。早上出门早,中午在车上,现在下午三四点,基本是挨了一天饿了。我赶紧带他到附近的饭馆。
车站外面一排小饭馆,看着都没食欲。我挑了一个招牌清新、老板笑得不是那么扭曲的店,进去了。
我爸开始在墙上的菜单上搜寻。老板很热情地推荐:“我们的水煮鱼不错,毛血旺也挺好吃的。”“要不,烤点肉串,加两瓶啤酒?”
我爸看了半天,终于像找了宝一样:“就来一碗面条吧,6块钱的那个。”
老板有些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刚从火车上下来吧?不来晚肉的?只要七块钱。”
我爸练练摆手:“不用,我不喜欢吃肉,素的就成。”
很快,一碗面就被吃点干干净净,一点不剩,看样子是真饿了。这是他仅有的在外面吃饭的经历。而我,目睹了他因为一块钱跟老板的快速交流。他的坚持,与我的随行大相径庭。
五
五年前的夏天,女儿周岁。我和媳妇儿按照家里的习俗,带她回家办了满月酒。亲戚朋友都很给力,纷纷捧场。
然而,相聚容易,离别很难。
酒席结束的第三天,我们就要回北京上班了。因为现实情况,我们没办法再带我妈和孩子回北京,跟我们生活继续在一起。
那天,趁着孩子睡着了,我们拿着车票直接走了。我们一步三回头,孩子一直都没醒,而且越睡越香。因为,我明显看到她在睡梦中笑。
还没到火车站,我就扛不住了,直接把电话打回了家,问我爸妈,孩子咋样了。他们轻描淡写地说:“醒了,哭了一会儿,哄好了!”
哪是哭了一会儿?那时候,她还没断奶呢!自出生以来,她一直跟妈妈在一起,每天都享受妈妈温暖的怀抱,习惯了饿了就吃,吃了就睡。突然睁开眼,不仅看不到妈妈,还吃不到奶水,她的状态,估计只能用“疯狂”来形容吧!
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两个月后,当她再次来到北京,那个只会趴的小孩儿,竟然会走路了。而且,走得非常扎实。她每走一步,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妈妈主动喂她奶,她都不好意思地躲开了。
至今,我都不知道那两个月是咋过的;不知道我们离开的当天晚上,我爸妈经历了什么;不知道每次轻描淡写的后面,发生了几个故事。
我不敢问,因为,每次回想这件事,我的眼泪就会不知不觉流下来。
我错过了她练习走路的最佳时期。
六
四年前的某天,我正在公司六楼的宿舍休息。突然,我想起自己晾晒在窗户上的鞋垫忘了收回来。
然而,当我打开窗户,只剩下一只了。我明明晒了十几双啊!
我飞也似地跑下楼寻找,一无所获。一种悲痛的心情油然而生,从未如此懊恼过。
一个星期以前,我将自己的所有鞋垫都刷了一遍。那是我妈一针一线纳的鞋垫,虽然上面的一些花儿不是那么规整,但整体看很漂亮。从小,我就是垫着它们长大。
大学后,手上陆续活络一些,经常去超市买那些精彩纷呈的鞋垫。但我妈说那些鞋垫只是好看,不养脚。所以,每次回家,她都会给我拿一双她自己纳的鞋垫。时间久了,我也没当回事,她拿给我,我就收着。等回到北京,我都是这一双垫一下,那一双垫一下。时间久了,床底下竟然找出来十几双鞋垫。光给它们完整配对,就花了很久。
我把它们都洗了,晾晒在窗外。即使不怎么垫,但至少不要让它们太脏,哪怕用盒子收起来也好。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反正下次回去,我妈还拿会给我,收藏着就好。
我万万没想到,我晾晒完就忘了,中间经过了一个大风天气,还有两个雨天,它们早不知所踪。
突然之间,我感觉它们是那么的珍贵。我仿佛看到妈妈拿着布条一点点粘牢,然后在灯光下一针一线纳鞋垫的样子。一直都不觉得珍惜,只是因为它们时刻存在,妈妈一直存在。可是,当它们没了,难受得自己都难以想象。
我抱着仅有的一只鞋垫,又不顾一切地钻到床底下,试图再找一些出来。我把所有的鞋子翻了一遍,哪怕找到完整的一双,我也要留着。
很遗憾,只找到了一只。与仅存的那一只还不是一双。但我将他们放进了鞋里,即使不是一双,也很舒服。
再次回家,妈妈说她老了,晚上都看不见针线了,以后只能给孩子纳一些简单的鞋垫了。我想哭!
七
两年前,经过几个月的积累,媳妇儿终于筹集到了做手术的钱。她要去医院做手术,治鼻炎。
她的鼻炎是怎么回事儿,我不知道。只是听她说,大学的时候也做过一次手术。这么多年过了,现在又难受了。我顺嘴鼓励她,该做就赶紧做。
她自己找到了医院,找到了医院,预约好了时间。她云淡风轻跟我说:“这次,你一定要陪我去。大学时做手术,就是我一个人去的……”
我似乎听到了她撒娇,看她的表情,却又不是。可是,那一刻我很震撼,很难受!
结婚以来,虽然极少吵架,但彼此说话,怒怼过,不客气过,也温柔相待过。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说清楚后去做就成。做得不好的,责骂两句,该过去就过了。时间久了,我只能用“老夫老妻”来形容这种状态。可是,那一句话,让我感觉她很孤独!只是,她从没有说出来,而我也从没主动意识到。
当一句话脱口而出时,真正触到了内心,就会难受。就像她平时不管怎么收拾自己,她鼓捣她的,我忙我的,从不主动关心。突然有一天,她精心收拾了一番,我们一起逛公园。在公园里坐着,她简单把自己捯饬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问我:“漂亮不?”
有啥可漂亮的,人还是那个人,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可是,三个字让我感觉很难受,似乎在告诉我,我忽视了对她的关心和肯定。而她,从没计较过。
八
我从不承认我矫情。
其实,很多时候确实挺矫情的。遇到困难、挫折时,自己想办法,挺挺就过去了。烦恼、郁闷时,简单调节一下,就过去了;怼“小姐姐”时,文字写完,就过去了……可是,有时遇到一个在平常的情况,听到一句话,甚至几个字,反而会触动我。
其实,我也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或许,正如某位姐姐所言,多捡瓶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