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要,我不吃,我不吃!不吃!”
“嘭!”病房里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周围的安静中显得突兀、刺耳。听到动静,几个护士急匆匆地走进了408病房,入眼的是地上散落的各色小药丸,将半滩水晕染得又红又绿。她们仿佛没看到地上的狼狈,直径走向了靠窗的第二个床位,2号床。
“这怎么了?”一个护士说道。
“护士小姐,这……我……”一个四五十来岁的女人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女人脸上满是愁色,眼角向下耷拉着,眼下一片青黑色,眼中湿润,倒映着护士们的脸,几个护士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看向别处。
“护士小姐,我女儿她……”
“我说了,我不吃,我不想吃,你走好不好?好不好,求你了,好不好……”
“夕儿,夕儿……”女人急忙地向床上的人靠去,想要握住床上人的手,却又猛地被甩开了。
“我说了,我说了,到底还要我怎样!啊——”床上的人开始尖叫,踢开了被子,扯掉了手上的吊针,双手胡乱地挥动起来,仿佛想要赶走什么。
“小姐,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护士迅速来到了床边,想要安抚床上的人。但床上的人好像什么也听不到,只要一被碰,便又尖叫起来……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进来了,原来是2号床的主治医生,带着另一个助手赶了过来。助手手里端着个铁盘,托着些药瓶和针管。
“快过来帮忙。”医生对着床边的护士说道。
“是!”一个护士快速起身,往这边地走了过来。
医生又转头对助理说:“你去看着。”
“好。”助理说完把手中东西交给了护士,走向病床。
“按住!”
“好。”剩下几个护士按照指令把床上的人平按住。
“按紧了。”
“是!”
“医生,这……”女人慌乱不已,颤抖着双手,不知所措,无助地看向了医生。
“放心,不会伤害到您女儿,我们只是让她冷静下来。”说完,点头示意身旁的护士。护士拿着针管,迅速地靠近病床,将针管里的液体注射进了床上人的体内。所有人头上都蒙上了一层汗珠,仿佛随着人的呼吸而呼吸,一上一下着。床上的人渐渐失去了动作,安静了下来,像睡着了。
“快准备,再检查一下病人眼睛。病人情况极不稳定。”医生和护士们又忙碌了起来,唯有女人,仿佛一座石像,冻在了原地,全身僵硬,手脚冰冷。
“眼睛、眼睛……”女人呢喃道,感觉全身无力,突然跌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女人无意识地重复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将手肘撑在了膝盖上,手掌覆盖了大半张脸,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直到无言的沉默,但泪水却止不住,有的顺着脸颊滑落,有的从指缝间溢出,落在了胸前、地上,湿了一片……
过了有半小时左右,结束一切检查,医生走了,嘱咐了几句,留下了一个护士,写着手里的几张表,这时又进来了一个护士。
“余梦,你来有什么事儿吗?”写表的人抬头问了一句又低头写起了表。
“我……过来看看。需要帮忙吗?”
“哦,不用,这边罗医生已经处理好了。”
“那……她……”余梦看着床上的人,犹犹豫豫地问了出来。
“她还要一会儿才能醒,刚打了镇定剂。不过还得看着点,情况不太稳定。”
“嗯,好。”
写表的护士写好了手里的东西,抬起头,发现余梦红了眼。
“你……认识罗小姐?”
“嗯,我们是……是同学。”
“那我先走了,你再看会儿吧,罗小姐的妈妈在那边,你多劝劝。”
“嗯,好,辛苦了,你先走吧,这边我照顾着。”
“好。”说完后写表的护士走了出去,关上了病房的门。
余梦抬头看了眼四周,不大不小的房间,是最熟悉的装潢,纯白的墙、米黄色的窗帘,两张床,铺满了白蓝条纹,有一张空着。床边有两个小柜子,上面放着各种药,还有写着量剂的纸条,床边有个支架,挂上了吊瓶,为床上的人输着液。木色窗户,窗帘随着风飘摇着,窗边的软椅上坐着一个女人,正是床上人的母亲,无言地哭着。这一切,都刺激着余梦。最终,她还是踏进了这里。
余梦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女人,蹲下来,犹豫了几秒,终于开了口:“罗阿姨,您一定要挺住,相信小夕一定能好起来的。”
罗雨涟抬头,看着眼前容貌姣好却红肿着眼的女子,沙哑着嗓子说道:“小余,我明白,谢谢你,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阿姨,我……”
“好了,出去吧。”罗雨涟有气无力地说完,转头看向了窗外,不再看余梦。
“好,您保重。”余梦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说完最后一句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罗雨涟闭上了眼,轻轻地又说出了一句话:“别来了。”
余梦楞在了原地,几秒后,快速出了门,慌乱地跑进了更衣室。只听到门“嘭”地一声响,门内余梦靠着墙,猛地跌坐在地上,再也止不住颤抖,泪水夺眶而出。眼前还是那一片片蓝,天是蓝,地是蓝,一层层激浪是蓝,蓝里是开败的蔷薇,是挥之不去的血色,耳边是无声的咆哮、是惊呼、是尖叫……
门外的护士们听到里面的哭声不知所措,也不敢进去,讨论起来。
护士长看着这边的情况走了过来:“好了,先去忙吧。”然后看了看紧闭的门,叹了口气走了。
2017年的夏天,桐城第一人民医院,沉闷,繁忙。
二
2013年夏天,桐城热得像个火炉,整个城市都变得浮躁。夜里,暴雨袭来,吞噬了烈阳的余温,洗刷着街道,洗刷着房屋,洗刷着桐城的一切,仿佛冲击着一头头想破笼而出的野兽。第二天的桐城,明亮了许多,也凉爽了许多。
第二街道的一条小巷里,有一户人家,墙上、窗上常年开着红蔷薇,开得热烈又深沉、张扬又缄默,这成片的蔷薇也是这小巷里一道常年的风景,偶尔走过几个其他地方来的人,忍不住为它停留,拍照。偶尔有人询问旁边的人家,旁边人家的女孩乐此不疲地回答,却又不说点别的,也只解释这不是深藏的照相馆或者花店。
这是几十平米大的一座房,门庭里有个小小的院子,种着些绿植,四周的墙上爬满了蔷薇。内屋的门前挂着串贝壳和铃铛做的风铃,随着风叮当响。屋内是复古又不失简洁的装潢。罗雨涟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夕儿,快起床了,再不起来要迟到了。”罗雨涟一边煎蛋,一边翻着面包,又向旁边的房间喊着。
罗夕翻了个身,呢喃着“马上,马上……”,接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罗雨涟把煎好的蛋和烤好的面包放在了餐桌上,进了靠里的房间,看着床上还睡着的人,脸上露出了无奈而又宠溺的笑:“这孩子……”转身又走了出去,热粥和牛奶去了。
十分钟后……
“啊——”房内传来了惨叫声。
“罗女士,不是说好叫我起床吗?”罗夕一边套着校服,一边向洗漱间奔去,不忘抱怨着。
“这可不怪我,你倒是看看哪天我一叫你你就起来了,嗯?”
“哼。”
“好了,快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饭,看你喝粥还是牛奶……”
“唔唔,知道了……”罗夕一边刷牙一边说着。
过了几分钟,罗夕坐到了桌前,吃起早饭。
“哎呀,这个点小余也该来了,我再去盛碗粥。”罗雨涟看了时钟起身。
“别了别了,你坐下,她今天值日,一早就去了学校。我这快迟到了,得走了。”
“来,带上几片面包,路上吃。”说着递给了罗夕一个小袋子。
“嗯嗯,那我先走了。”罗夕说着跑了出去。
“慢点,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好——”
吃完早饭,罗雨涟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出门,发现门边挂着两把伞。
“这孩子,又忘带伞了,也不知道小余带没带……”
墙上和门外的蔷薇随风摇曳着,仿佛在向路过的人打着招呼……
三
桐城中学。
“叮叮叮,叮叮叮——”
踏着铃声,罗夕冲到了教室,趴在了座位上,喘着粗气。
“小夕,你怎么才来呀。”看着老师刚好走进来,余梦趴在桌子上,偏着头,轻声问道。
“不说了,不说了,就……就起晚了嘛。”
“呵呵,你呀,还是老样子,真拿你没办法。”
“这要不是你,你……你要是来了,我肯定早就起来了,哼。”
“哎呀,我这不值班嘛。对啦,今早我又碰到人问你家的蔷薇了。你家蔷薇来得真好,我可以再摘几朵吗……”余梦用手推了推罗夕手臂,罗夕哼了一声,说着“贪心”,接着两人又对视着轻声笑了起来。
“咳咳,这不久就要高考了,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啊……”
余梦和罗夕两人埋下了头,假装认真看着书,又努力地憋笑……
“叮叮叮,叮叮叮——”
“呼——终于放学了。我帮你打扫卫生去。”
“好,那我先把黑板和讲台整理了。”
“不过……”
“嗯?”
“你得先亲我一个。”
“啊?走走走,不要你帮了,我自己可以,哼。”余梦白了罗夕一眼,轻轻地转了身,嘴角却挂着微笑。
“哈哈哈,逗你呢。”罗夕看着余梦的小表情,笑了起来……
过了一阵……
“终于弄完了……咦?下雨了?我拿伞……哎呀,我好像忘带伞了。阿梦,你带伞了吗?”
“伞?我找找。”余梦倒着包,把书和笔记本等拿出来整整齐齐地叠在了一起,也没找到。“不对啊,我记得我带了伞啊……”
“算了算了,先等等吧,过一会儿等雨停了或者小了我们再走吧。”
“嗯,好。”
两人聊起了天,等了十多分钟,雨却依旧没有要变小的趋势,更别说停了。
“这雨……啊……”罗夕发出了哀嚎。
“好啦好啦,没事儿,再等等吧,看样子应该会小了。”
天阴阴的,雨噼里啪啦地下着,再隔了一会儿,雨小了一点,但人走出去,隔不了一会儿衣服就能湿透了。
“我们准备跑吧。”罗夕提议道。
“啊?行吧,天有点晚了,不过看样子得成落汤鸡了。”两人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两人正准备走,突然,身后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
“嗒——嗒——”
“同学,伞。”身后突如其来的男声,吓得两人打了个颤。
两人转过身去。眼前男生足足高了她们一个头多,两人费劲地抬起了头。罗夕看着眼前的脸,愣住了。
“这……”余梦看看男生手里的伞,不知该怎么办,偏头看向了罗夕。
“小夕,小夕……”余梦拉住罗夕的衣角,轻轻地扯了扯。
“啊?我……我……”罗夕仿佛被惊醒了,看了看余梦,又看了看眼前的男生。
“拿着吧。”男生将伞塞进罗夕手里,走出了教学楼,快速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罗夕和余梦两人撑着伞,小心翼翼地向校门走去。
“刚刚那个人是简阳吗?”余梦问着。
“简阳?”
“好像是的。隔壁班的,就是常年年级第一、拿过无数奖的那个,就算我拼命学习也赶不上的那位大人物。不过我也没怎么见过他,只是有点印象。”
“原来是他……简阳……”罗夕低下头,轻轻念叨起来。仿佛回到了两年半前,开学典礼结束后,路过操场旁的花园,看到他,正在喂树下的小猫吃东西。当时只觉得这个人很有爱心,但那张脸不知不觉就刻在了脑海里,这一晃两年多就过去了,虽然在学校也有再见到过他,却从没说过一句话,没想到还能这样遇见他,并且第一次离这么近看他。
“人还是这么好……”
“小夕,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在想,他也不怕我们拿了伞就不还了。”
“呵呵,瞧你说的,他既没要求我们还,自然也不会怕我们不还呀。”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哈哈。”
“嗯……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余梦打趣地看着罗夕,笑了起来。
“啊?”没来由的一阵莫名的慌乱,罗夕顿住了。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快走吧,一会儿雨又要变大了。”
“嗯,好。”两人将微微倾斜的伞正了正,继续向前走去。
“夕儿,小余——这里这里!”两人听到声音,抬起了头。不远处校门外站了一个女人,穿着米黄色连衣裙,踩着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黑色高跟,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拿了另一把伞,正向她们招着手,湿了半身衣裙。
“是阿姨。我们快过去。”
“好,走。”两人小跑着出了校门,走向了罗雨涟。
“阿姨好。”
“妈,你怎么来了。”
“你早上出门忘了带伞,又不确定小余带了没,看雨下得大了,怕你们淋着了,所以过来送伞了。快高考了,最近查校外人员查得紧,这都不让进去了。”
“你不是还要上课吗,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请了假,提前走了一会儿,没事儿。”
“罗女士,工作要认真知道吗?下次我会记着,你别这样慌忙地赶过来了,也别耽误了你工作。”
“好了好了,你倒教训起我来了。别叫小余看了我笑话。”
“呵呵,没事儿,阿姨和小夕相处得很有趣呀,都在为对方着想,我都羡慕嫉妒了。”
“还是小余会说话。”
“哎呀,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罗夕看了看天,催促着。
“诶?你们带了伞呀。”
“哦,这是一个同学给的伞。”罗夕说着,突然想起接伞时两人手指的触碰,低了下头,咳嗽了两声。
“行吧,那你们还要伞吗。”
“不用了,我们用一把就行了,先走吧,肚子有点饿了,嘻嘻。”罗夕笑着说。
“好好好,回去做吃的,糖醋排骨怎么样,今天正好买了排骨。小余过来一起吃饭吧。我给你妈妈说一声。”
“真的吗,好呀,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阿姨不用客气。你们回去先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好。”罗夕、余梦齐声道。
三人在雨中走着,渐渐远去……
“阿姨,什么时候再教教我跳舞吧,您还在之前的舞蹈班当老师吗。”
“嗯,好的,等高考完,过来阿姨这边,阿姨好好地教你,夕儿要像你就好了,我每次教她,她都不学。”
“小夕其实挺会跳的,对啦,她也很喜欢唱歌的,我记得阿姨唱歌也很好,也可以教小夕呀。”
“她呀,还是先好好高考吧,她可不像你自觉,要是教她学唱歌去了,她估计得翻了天,说不定就不去高考了呢。”
“妈,你又说我坏话了。”
“小夕,阿姨说得挺对的,我们还是都好好准备高考吧,我们一起加油。”
“好呀,那你能辅导辅导我吗,我有很多还不懂。我想再加加油,考上桐大。”
“当然可以呀。”
“夕儿,好好努力。桐大可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
“知道啦,我要是能考上,应该又能和阿梦在一起了。还有……”
“哎呀,快走吧,我还得回去做饭,你们赶紧回去洗澡。”
……
“来来来,快来吃饭吧。”
“那我们开动了。”罗夕和余梦吃着糖醋排骨,满足地笑了。
“小余,要不就在这里住下吧,和夕儿一起睡,明天一起上学,明早给你们做煎蛋面。”
“嗯,好,那我回去给我爸妈说一声。”
“没事儿,你们吃着,我过去说,正好出去跟你妈妈约着去逛逛街,买点东西。”
“好。麻烦阿姨了。”余梦一口答应了下来,丝毫不扭捏。
“没事儿。”
罗雨涟出了门,往隔壁家走了过去,敲了敲门,“庆芳?”
“诶,来了。”余梦妈妈开了门,“怎么了,雨涟,我家余梦不听话了吗?”
“瞧你说的,你家孩子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惹事也是我家孩子。我就是想说说,让她在我们家歇一晚吧,俩孩子正吃着饭呢,让她们聊聊天、谈谈心,快高考了,压力应该都挺大的,别憋坏了。”
“好呀,那我家阿梦麻烦你了。”
“没事儿。对啦,这周末要一起去附近新开的商场逛逛吗,之前约了但一直没空,这周末正好有空。”
“好,听说这周末还有很多活动呢,我们去瞧瞧。”
“嗯,那到时我再过来叫你。那我先回去了。”
“嗯,拜拜。”
罗雨涟转身走了两步,进了房。
“回来啦,快来吃饭,不然一会儿都被我和阿梦吃完了。”
“没事儿,你们吃。”
“阿姨快来。”
“诶诶,好。”
……
十八年前,罗雨涟还在桦城,家境一般,却靠着一身舞艺出了名。当时她和罗夕的爸爸正陷入热恋。罗雨涟在舞蹈方面很有天赋,但为了他,她放弃了继续进修的机会,固执得最后她爸妈也只能依着她。他在外工作,她在家操持着生计,还未领证。后来出了点变故,据说为了钱,他抛下了她。那时的她认为一切都只是流言,不相信他会抛弃她,还生下了孩子,等着他回来举办婚礼,等他回来给孩子取名,只可惜等到孩子满月也没能等到。她给孩子取了名“罗夕”。罗夕满月那天,夕阳映红了半边天,像开满了蔷薇,十分漂亮。她也自此下定了决心,一个人也要好好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然后便来了桐城,住在了这里,当了舞蹈班老师,好在舞蹈方面还是极好的,唱歌也不错,靠着工资和补贴养着孩子过活,孩子也亲近她,两人相处得是亲人也像朋友,有时急了孩子就叫她“罗女士”。隔壁正好是余梦一家,也刚来不久,做着小本生意,时赚时亏。余梦大罗夕两个月,岁数相差不大,住得又近,罗夕和余梦自然成了最好的玩伴,从小也一起上小学、中学,几乎都在一个班。两家人相互扶持着度过了这些年。余梦本是有些内向的性子,在罗夕的影响下,渐渐也开朗起来,两人越来越亲密,成了闺中密友。不过对一般的陌生人,余梦还是寡淡得多。相反,罗夕性子外向得多,更肆无忌惮些。一转眼,两人都18岁了,马上也要高考了。命运的罗盘悄然运转。
四
毕业晚会。化妆间。
“真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我们都高考完了。”
“对呀,不过今年毕业晚会居然开在了考试完后。”
“嗯,学校怕耽误我们的学习。这样挺好的,你看你也能利用考完后的时间准备节目啦,一会儿唱歌好好唱。”
“阿梦,你说我能上桐大吗。”
“今年的题感觉不算太难,你努力了好几个月,我觉得是没问题的,应该能进。”
“那好,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快到你的节目了,罗夕,准备一下。”工作人员走进化妆间,说道。
“好——我马上来。”
“快去吧,加油。”
罗夕来到了幕布后,顿了下,撩开了幕布一侧,踏着紧张而沉重的步伐,缓慢地走上了舞台。罗夕双手攥紧了衣裙,粉白的指甲在上面留下了淡淡的划痕。又微微低了低头,闭上了眼再缓缓睁开,抬起头、嘴角拉起了弧度,眼睛里折射出现场五颜六色的光,接而迈开了步伐,来到了舞台中央。罗夕看着舞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难以置信自己也能站在这里唱歌。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罗夕深呼吸了几次,渐渐平静下来,点头向旁示意,耳边响起了伴奏声,悠扬、婉转……
“开败的蔷薇
落在树身旁
风是否还在呢”
……
一曲歌罢,迎来了热烈的掌声。罗夕看着台下闪烁的荧光,不由得笑了,俯身鞠了躬后退下了舞台。
“接下来,是高三(二)班全体同学为大家带来的……”
“诶,她是谁啊,你认识吗?”
“不知道,没听清她名字,不过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诶。”
“是啊是啊。”
……
“小夕小夕,你真棒,你唱得可好听了。”余梦拉住了罗夕的手,高兴地说道。
“真的吗,我还怕自己太紧张搞砸了。”
“没有啦,你真的很适合唱歌。”
“哈哈。那我先去换一下衣服,你先看会儿节目吧,我一会儿就来。”
“没事儿,我就在这等你,我歇会儿,有点累了,你去换吧。”
“好。”罗夕打开化妆间的门,准备进隔壁换衣间。余梦坐在了椅子上,对着化妆台闪闪的装饰发起了呆,透过镜子仿佛看着什么。
“咦?我的发卡呢,掉哪里了?”罗夕换好衣服,发现头上掉了一个发卡,找了换衣间没有,有点急,出了门,沿着原路返回、准备找回化妆间。
“你在找这个吗?”罗夕正弯着腰沿着路找,毫无防备地、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了眼前,手里正安安静静地躺着她遗失的发卡。
“啊,是的,谢谢。”罗夕起身,抬起了头,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个面白、高个子的男生。脚底因为穿着高跟鞋,有点痛,一阵一阵的,微微动了动脚,不禁心里默默想着:怎么现在男生都这么高了,我这踩多少双高跟鞋都够不上吧。一边想着又一边从男生手里拿回了发卡。
“不用谢。”眼前的男生低着头,看了罗夕双眼几秒,偏过头、侧身向前走了。罗夕也继续向化妆间走去,没注意到,身后的男生又回过头看了她几眼。
罗夕刚要走进化妆间,门掩着,听到里面传来了谈话声,好像是余梦和谁说着话,另一个人的声音是男生,清冷,又仿佛笑着,熟悉又陌生。罗夕推开门,看到里面的人,愣了愣,这是……简阳?余梦和简阳两人同时被推门的吸引了过去,看到了门口的罗夕。余梦看到是罗夕,连忙走了过去,拉着罗夕又走向了简阳。罗夕恢复了表情,笑了笑,看着简阳,他也正淡淡地笑着。
“简阳,这是罗夕,上次你见过的。”余梦介绍着。
“嗯,我知道。今天还唱了歌对吧,很好听,演出很成功,恭喜。”简阳不急不慢地说着。
听着简阳一字一句地说着,罗夕心里也扑通扑通地一下一下跳着。简阳说完后,罗夕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想起来连忙说了谢谢,一直看着简阳,又觉得有些尴尬,微红着脸低了下去。
“对啦,上次的伞……”罗夕觉得气氛低了下去,忽然想起了之前简阳给的伞,又抬起了头,说了起来。
“没事儿,你们用着吧。”
“不行,得还。不过这伞我没带,好像在……在……”
“在我这里呢。”余梦接了话,“你忘啦?上次在你家时我突然想起第二天的课本没带,雨又未停,就撑着那把伞回隔壁了一趟,怕你和阿姨等急了,回来时忘了带伞,你看我衣服又湿了点还骂了我,不过近,一点雨也不碍事儿。”余梦说完,想起当时罗夕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哎呀,好了,丢人不,别说了。”
“呵呵,好。”
“你们俩看起来关系很好,住一起吗?”
“没有啦,只是邻居,从小一起上学、一起玩,经常串个门。”罗夕大方地解释道。
“挺好的,一会儿我还有节目,我就先走啦。”简阳说完往外走了。
“好,拜拜。”罗夕二人摇了摇手。
“哎呀,伞……”罗夕又想起了伞,还未还。
“对呀,伞。不过,小夕,我没有带到学校……要不下次寻着他再还给他吧。”
“嗯……也好。对了,简阳为什么到化妆间来了?”
“他到这里取点东西……哎呀,他刚不也说了吗,他一会儿有节目,好像是钢琴独奏。”
“真的吗,那我们去看看吧,他弹钢琴应该也很好吧。”
“好呀,走!”
罗夕和余梦二人一起又回到了观众席……
五
桐城大学。
2013的夏过得很快,正接近秋,太阳不甘心地仍然火辣辣着。风还有些余辣,有些湿又有些干。但只有这夏是最宁静、最舒心。
不出意外,余梦以高分进了桐大医学部,罗夕堪堪过了录取线,进了音乐系,自己也满意,只是罗雨涟可惜她没进舞蹈系,不过倒也不出意外,也未曾怪她。值得一提的是,简阳也进了桐大。虽然桐大是这里最好的大学,但以简阳的资质值得去更好的,不管是其他城市还是出国。不过罗夕听闻后是异常高兴和庆幸的,对她来说是个奇迹,还好自己赌赢了。大学第一年里两人并未见过,她一直忙于各种事,又同时处理好与室友们的关系和与余梦的联系。不过这一年来她一直没断过对他的打听。他学的经济学,在专业里一直是拔尖的,和另外一个男生及一个女生一直位列前三,互相追逐着。每每想到这里,罗夕不禁思考怎么样的人才能与简阳并肩,有多聪明,又有多高,男生有没有和简阳好看,女生……罗夕想着又总不再想下去。
闲暇之余,罗夕又想起那把伞还没还他,来大学前特意嘱咐了余梦把伞带上,余梦也记得,两人商量着什么时候去还给简阳,又迟迟没去。罗夕想着去还伞他会不会觉得她小心眼或者小气,这么一把伞惦念了这么久,又或者看出她的小心思;余梦便是想着还了,以后又该怎么去找他。说来也怪,余梦当初还打趣着罗夕,没想到自己却也惦念着,心里总是像猫抓,说不出来感觉,当她感觉到时,不禁慌了,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以前虽总听说他的名字和各种事迹却也没觉得什么,只是感叹自己的不够优秀。那从那把伞开始吗,或从他消失在雨中的身影开始,又或者是毕业晚会的再次相遇?说不清,道不明,便渐渐隐了这些复杂又令自己不安的心思。自毕业晚会后,她好像觉察到些什么,小夕对简阳的事总是有种莫名的热情,却又小心翼翼。但她也不敢确定,她有些怕,又有些羞愧,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竟也会揣度这些事情,这些自己从未想过的。不过小夕好像并未发现自己的心思,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着。想到这,余梦心里又冷冷地生起了些羞愧。
大学第一年里,余梦自己总为了些莫名其妙的心思不自觉远离小夕,好在她也未曾在意,只是以为自己忙,不过掩了那些后关系又好起来,只是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形影不离了,谈心的时间也少了。想来,应该也没太大问题吧,毕竟大学了,还要好好地为自己谋出路,总会忙些。余梦还加入了舞蹈社,高考完后到罗夕妈妈那里学了不少时间的舞蹈。本来从小就有学过,底子不差,有了罗夕妈妈的指导,跳得更好了,在舞蹈社里也一直是拔尖的。至于罗夕,自然加入了歌团,在唱歌方面很有天赋,得到了不少指导和帮助,和大家一起编排和出演节目。学生们往往对歌舞演出类的节目更感兴趣,所以两人也获得了不少关注。歌团和舞蹈社也一直有合作,所以两人有时也趁机会聚聚、聊聊天。偶尔,还能在大型表演上看到简阳的身影,弹着钢琴的他一如当年,黑白键在他手下仿佛都有了生命。他自然也是学校的中心人物。他黑眸中总有一抹淡淡的忧伤和偶尔尖锐的狠意,就像一把沉寂的刀,泛着冷光。简阳,简阳,本该像是个太阳般温暖的人。每次看着他,罗夕都好像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却又抓不住。只是这更吸引她,有些忐忑,又忍不住关注。
六
夕阳西下,这个点,琴房里又是不断的琴声,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婉转时而锋利,衬着窗外的红霞,异常地好听又神秘。
这么多年来习惯了弹琴,简阳有时间便借了琴房练段时间。曲在旁人听来一如既往的好听,他自己听着差别却大了,近来心绪总是不宁。想到这,简阳又停了下来,转身望着窗外的天,还有一点点刺眼,便微眯着眼睛,映出了一片红,慢慢地、稀释在了黑眸里……
“砰!”
“你冷静点,冷静点!”眼前的女人显然已经消耗完了孟国锋的耐心,孟国锋看着眼前发疯般的人,再想不起她曾经的温婉贤淑,只有多年的争吵和冷战。孟国锋眼里充满了血丝,耳边不得清净,心里的积怨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一只手向眼前不依不饶的女人挥了去,一个巴掌打在了女人脸上。
“啊——”女人未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巴掌,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丈夫。当年,他还是个在底层苦苦挣扎的小员工,所有努力都被世俗淹没,好在她慧眼识珠,觉得他不错,他凭借能力得到了提拔,却不愿与她接近太多,怕惹来太多是非,这一点更让她欣赏。她便在背后默默帮他,为他扫除障碍。索性她也没白忙活一场。当初他正做得好好的,正要高升,突然说他打算辞职,把她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她正伤心着,他把她约出来,说要感谢她,没想到突然向她求了婚,说自己一直想创业,即使在公司里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他还想完成自己的愿望。只是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有些辛苦,不知她愿不愿意。听了他的一番话,她更是对他刮目相看,这么久来的相处她也早就非他不可了,于是点头答应了。只是她父亲,也就是公司董事长知道后坚决不同意。为此,她和家里大闹了一场,好在她母亲对她向来宠爱,见不得因为这些闹得难堪,又是女儿喜欢的,想着小伙子也还不错,便劝说老头子允了。她父亲最后不得不同意,叹了叹气,想说些什么又没说,虽然明着说不会再管她了,却也找人关注着他们,也为孟国锋的公司打通了不少路,没过几年,孟国锋的公司便越做越大。
“孟国锋,你……”女人哆嗦着想要指责眼前的男人,却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冷静点好不好!”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啊?你让我怎么冷静!”女人又狂躁了起来。
“呵,你要再不冷静,我就把你送回去!”
“什么?孟国锋,凭什么,凭什么!”想到那里充斥着的刺鼻的味道和大片大片的白,她最讨厌的白,她就不想回去,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病,都是眼前的男人造成的。
“你到底还要怎样,这么多年,我一直依着你,连孩子跟着你姓我都答应了。你看看你,那还有当初的样子。”
“当初的样子?当初是什么样子,你告诉我,告诉我!是你算计的样子?或者是那个贱人的样子,是吗,是她的样子是吗,是她的……”
“住口!”
“呵。”女人自嘲地笑了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还不能提了?不过就是死人一个……”
“简瑶!你……你……”孟国锋气得全身发抖,脸涨红,嘴唇发紫,手捂住了胸口,快要喘不过气,猛地倒在了地上,半个身子倚在了沙发上,大喘气着。
“你……你……怎么了?怎么了!别吓我啊,快来人啊,快来人!”简瑶惊慌地叫了起来……
一个人突然破门而入,扶着地上的人,喂了几颗药丸,又掏出电话打了120。
“他,他……”
“这些年他一直心脏不太好,你没怎么回来,所以不清楚他的状况。”
听了眼前人的话,简瑶忍不住哭了起来……看着眼前人哭的样子,他轻轻地哄起了她,拍着她的背,就像哄一个小孩子。“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又看了看地上半躺着的人,眼底不禁浮现了些复杂的情绪。
“怎么不弹了?”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简阳的心思又被拉了回来。
“祁泽?你怎么来了。”
“刘老师找你。”
“嗯,知道了,谢谢。”说完,简阳转回身,继续弹起了钢琴,祁泽无聊地也靠在了窗边。“这里看夕阳挺好。”
“简阳,你怎么还在这里?祁泽不是……祁泽也在?祁泽,你没说老师找他吗?”突然又有一人进来。
祁泽看着快结束的夕阳,不打算作答。
“你们俩……”
“我知道了,唐韵,你先回去吧,我弹完琴就去,别催了。”
“好吧。”唐韵看了看还靠在窗边的人,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又催了简阳快点,转身走了,走了很久,也未见祁泽出来。
简阳和老师谈完事,回到了宿舍,在抽屉里找老师之前交给他整理的资料。宿舍里其他三个室友正讨论着。
“周末的联谊你们去吗?”
“联谊?没意思。”
“这次联谊有艺术学院的人哟。”
“嗯?”“艺术学院?”有两人疑惑起来。
“对,艺术学院,各路女神啊。诶,简阳,你去吗?”
简阳好像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继续找着资料。几人看了看他又继续讨论起来。
“艺术学院有些什么专业啊。”一人随口问着。
“不太清楚,有音乐系、舞蹈系等等吧。别磨叽,你们到底去不去?”
“去啊,反正无聊,随便玩玩吧。”
“去。”简阳突然说到。其他三人愣了愣。
“好呀,大家一起,哈哈哈。”
简阳又继续找起了文件。
……
七
厅内欢声笑语,暖色的光从舞池席卷到大厅的每个角落,仿佛为穿着礼服的人们表面笼罩上了一层柔和。
“小夕,麻烦你了,带我过来。”
“阿梦,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这不是你们几个学院联谊吗,我是医学部的,不太好吧……”
“说什么呢,本就是联谊呀,其实也不分什么学院不学院,各有各的心思罢了。”
“呵呵。”一时间余梦不知怎么回答,笑了笑作掩饰。
“你不是想看一看吗,你要再说这些,那……那你回去吧。”罗夕故作生气状。
“好啦好啦,我错了嘛。”说着两人又相视而笑起来。
“这联谊有些正式了吧,害得我找衣服都找了好久。”
“哈哈……”
“就是她?”
“对。”
厅内一角落里站了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看着罗夕和余梦进来,一直盯着二人。
“余梦?呵呵,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打量着余梦,眼中全是不屑。
“我不会认错的,就是她,仗着自己去了舞蹈社,抢了好几次我们系大型演出的名额。”
洛颖瞥了一眼叶可,轻蔑地戏谑道:“你不也是舞蹈社的吗?”
“我……我……”叶可羞红了脸,不知还说什么。没错,她是嫉妒心作祟。她是舞蹈系的,也是舞蹈社的,不管怎么说,在舞蹈社总觉得自己是最有优势的,舞蹈系里真正有实力的好几位都没选择加入舞蹈社,不是觉得降低了身价就是去了更好的平台。说来也怪,明明都是在大学里,加入一两个社团或协会正常得很,却总有些人端着莫名的架子。叶可知道舞蹈系没有余梦这号人物,但她偏偏是舞蹈社里最突出的,若拿到舞蹈系里来说,也是不错的。去大型表演的名额也总轮不到叶可,叶可知道自己的确比不过余梦,但总不愿承认。洛颖是大她一个年级的学姐,也是舞蹈系出了名的人物,她故意说得天花乱坠,称余梦如何目中无人,如何蔑视舞蹈系等等,就为了拉上洛颖为自己出口气。殊不知,在洛颖眼里,她也只是个跳梁小丑。知道洛颖高傲,不一定会来,不过提到简阳就不一样了。叶可对简阳这号人物早有耳闻,听说和舞蹈系的洛颖学姐有过传闻。本也只限于此了,没想到有次下雨,她没带伞,正忙着躲雨,路过操场时竟看到同是舞蹈社的余梦和简阳撑在一把伞下。她一时没看清,待看清后发现好像不是洛颖学姐,不知怎地就拿出了手机拍了照,然后慌张地跑了。没想到,如今竟有了用。
“小夕,这人好多啊。”
“对呀。”
“你们也在?”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罗夕二人转了过来。
“简阳?”罗夕有点惊讶。
“嗯,是我。”简阳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眼余梦,“你们好好玩,我先去那边。”说完后简阳往大厅另一处走去。等联谊晚会快到尾声时,罗夕正无聊着,简阳居然又出现了,还询问二人会不会跳舞。余梦之前练舞不小心伤到了脚,暂时还不能跳舞,便推辞了,反倒是罗夕大胆地主动邀请了简阳跳舞。舞罢,罗夕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确实不怎么会跳,简阳说着没关系……罗夕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撞,总感觉和简阳间也有了些联系。之后罗夕便借口去洗手间了,余梦在一边的沙发上坐着等她。
看着一旁简阳的身影,余梦又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个雨天,她正好拿着没有还给简阳的伞准备去找他,没想到半路下起了雨,巧的是竟在操场旁遇到了他,本来想还伞,没想到最后还是他把她送回了宿舍楼下,伞也没拿就走了,就像多年前教学楼前的他。她也越来越爱打听他的消息,知道联谊的事后便猜测他去不去,不管怎么样,她都试一试,便让罗夕带上她一起。
“余梦,把东西拿出来!”余梦突然被一声大喝惊到了,抬头便看到眼前一个满身怒气的女生,正是叶可。
“叶可?”
“把东西拿出来!”
“啊?什么东西?”
“别装了,我的手链。之前我在这里歇了会儿,把手链取下来擦了不小心洒上去的水,放在了这小桌上,忘了戴,后来我又去了趟洗手间,现在才发现手链不见了,刚刚那段时间就你坐在这里,不是你是谁!”
“不是我!我……”
“别狡辩了,把你的包拿出来,你若不给就是做贼心虚!”
余梦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解释自己没拿,怕简阳误会。虽然联谊晚会已经接近尾声,但还有些人,都往这里投来了目光,余梦便更不自在,仿佛自己就是个贼。
“刚刚我也在这里,她没有拿。”这时简阳开了口,“且不说到底有多少人从这里经过,你又如何能确定你就把东西放在了这里而不是别处,单凭你几句话别人就是贼了吗。刚我也一直在这里,我也未曾看到过有什么手链。”余梦愣住,看着简阳,眼眶不禁红了。“谢谢……”
“那可能是她在你来之前……”
“不如看监控?”
“我……”叶可突然有点慌,正要接着说话,被洛颖打断了。洛颖一直在旁看着,到现在才肯站出来。
“叶可,可能是你记错了。”
“我……”
“好了!叶可,你不是也去过洗手间吗,我记得你好像把它放进包里了。”叶可不情愿地打开了包,手链正好好地躺在里面。
“这……我……”
“道歉吧。”洛颖淡淡说道。
“对不起。”
余梦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既然误会解除了,走吧。”洛颖对叶可示意,叶可明白她在帮自己,转身快步走了。大家都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却又各怀心思,没有说破。
洛颖看着简阳和余梦,轻松吐了一句“再见”,接着转身笑着走了。洛颖想着,当初虽传过简阳与自己的谣言,可那终究是谣言,自己本也没心思,只是也曾享受过这种被时时刻刻放在舆论中心的感觉,不过事后又觉得索然无趣。这次叶可找她,她也只无聊,想看个戏而已,没想到叶可只有一点愚蠢的小把戏,还以为自己会为她撑腰。笑话,凭什么,呵呵。不过看在自己本就带着看戏的心态来,便帮她解了围,圆了戏。简阳么……洛颖又笑了,看他的种种行为,居然不禁为余梦、罗夕担心起来。算了,与我无关,练舞去……
“怎么了?”罗夕刚回来便看到余梦红着眼,担心地问起。
“没事儿,刚……”余梦向罗夕解释了事情原委。
“这分明……”罗夕听完后生气地说着,又被余梦劝说了几句,冷静了下来。她不过去了趟洗手间,不小心撞到人,处理了一下衣服,结果这里就发生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对了,谢谢你,简阳,帮阿梦解了围。”
“不客气。”
三人之后一起离开了此处……
自那以后,罗夕、余梦二人都觉得与简阳间的距离更短了,应该也算是朋友了。罗夕偶尔在图书馆与他相遇还会一起看书,这是她觉得最快乐的时候,虽然她总是看不了几页便盯着眼前的人看。余梦一直留着那把伞,一直还不回去,又舍不得还。最近在医学部和舞蹈社都很忙,与罗夕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不过会一起吃饭。在这期间,她总听说罗夕与简阳的事,在图书馆、在食堂、在操场……余梦知道,有什么正在改变,可她还是问不出口,答案那么明显,最后是罗夕主动承认自己早就喜欢上了简阳。苦涩感一拥而上,余梦没能忍住扒了几口饭借口走了,留下罗夕一个人。罗夕沉默着,想起了刚来的那一年,两人间突如其来的冷淡,就像现在。可是她总觉得自己想多了。
随后罗夕与简阳的发展让罗夕自己也忘了那些,有空时也和余梦常约着一起玩,虽然每次都像从前,感觉却不太一样。大三时,罗夕主动开口,她和简阳成功地走到了一起。罗夕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这么多年来的喜欢没有白费,抱住简阳哭了好久,简阳一时也手足无措,等罗夕说明一切,简阳眼里有些惊讶,但很快眼眸黯淡了下去。罗夕又告诉了余梦,余梦微微苦涩地笑着祝福了他们。一切都很顺利。
八
树上的叶开始凋落,微风吹拂,太阳不再炽烈,阳光暖暖的。
桐大旁书影咖啡店。
“简阳……”
“嗯?”简阳正看着书,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
刚和简阳在一起不久,罗夕总觉得这像梦。
“简阳,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你呢?”
“喂,是我在问好不好,哼。”
“好了……”简阳看着眼前人装作生气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下意识伸出了手,想要摸她的头。突然,愣住了,眼里是一片冰冷。
孟家,温室花园。
“小荷,你理理我好不好。”孟国锋看着眼前冷漠的女子,有些急,又很无措,他知道,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贪心,才失去了她。
“我们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若不是你一再打扰,我今天不回来,我只想把话说清楚,我们间再也没什么关系了。”女人看着温室里的红蔷薇,开得热烈,却少了生气。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已经死了。她一直说……可是,你看,我又遇到你了,你还在,太好了!”
“就当我死了吧。还有,你该好好对她的。”
“不,你还在!还有,她不配!”
“呵。”她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遇到你,是我、是她的不幸的。”
“小荷,你别这样说。你知道我那天在车站附近看到你有多么震惊又高兴吗,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着你……对,对了,我之后向之前的人打听了,你生了我们的女儿,太好了,我也有女儿了!”
“她不是你的女儿!我说了,早在你悄无声息就走了的时候,你现在口口声声忘不了的人就死了,你更没有什么女儿!”
“她该姓孟!”
“你住口,难道要我们彻底消失你才能放过我们吗?”
“不,不,小荷,是不是她又……”
“别总把责任放在别人身上。我走了。”女人说完快速地走了。孟国锋没能留住她。
“孟国锋……”简瑶慢慢地从温室一侧门走了进来,没有了以往的气势,反倒是异常的平静。
“你怎么在这……”
“她可以在这里,我不能回来吗,这是我的家啊……怎么,我该一直住在医院吗?你当初送我进了精神科,可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没病……”两行泪从简瑶脸上滑落,“这么多年,你都一直惦记着她,你既然如此爱她为何还要来招惹我!对,没错,当初是我太热情,可我宁愿自己一厢情愿,宁愿一切付诸东流,也不想落得如此下场……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只是想利用我获得我父亲的支持,他总是嘴硬心软。为什么,为什么……”简瑶慢慢降低了声音。
“你……”
“罢了,习惯了在医院的日子,在这里反而不适应了,我回去了。”简瑶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我从未害过她。还有,让阳儿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吧。”说完,只留下了缓缓消失的残影。
温室外花架后,简阳冷着脸,沉默着,没有走出去。
“砰!”玻璃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玻璃渣铺了一地。
“妈!妈!”一阵头晕袭来,简阳勉强定住了身子,往床边扑过去。染红的床单,似有似无地仍滴着血,有的已经干枯。简瑶带着手腕上的几道刀口正安详地躺在床上,安稳地沉睡着。
“快来人!医生!护士!”
……
“嘀——嘀——嘀——”
……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
简阳颓败地坐在椅子上,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无言地、纹丝不动地,像座雕像,吓坏了一众人。终于,他揭开了白色的布,摸着她的头发,像当初哄她一样。
……
天下着小雨,草地上是一座一座的墓碑。
“简阳……”
“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简阳冷冷地说,“怎么?又来利用我?”
“不……”
“我都知道了。不管是不是都别说了。”
“我是你父亲!”
“你也有知道你是我父亲,那你还记得自己是她的丈夫吗?”
“我……”每次对上简阳,孟国锋都没有办法,像个输兵,慌忙逃窜。最后,他叹了口气,只能离开这里。
简阳慢慢地蹲下来,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缓缓抬起了手,触摸着冰冷,又像抚摸着发丝。
“你为何不肯放过她。”
一切,来得太快,去得太快。
“简阳?简阳?”罗夕唤着眼前突然陷入沉思的人。简阳的手已经放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
“没怎么。”简阳收回了手,“对了,你的嗓子最近怎么样。”
“也就这样吧,还是不能唱歌,自从上次……”
“没事儿,慢慢会恢复的。”
“嗯!”罗夕高兴地点了点头。
罗夕的嗓子是几个月前坏的,在和简阳在一起前。那次她为一个晚会准备歌唱节目,本来还好好的,没想到,上台后嗓子突然出现了问题,发出的声音又哑又难听,台下全是笑声。她难堪在了舞台上,是谁带她下了舞台,她已经不记得了,那人有点高,她更看不清了,安慰了她一会儿,送她去了医院,最后她却只说了声谢谢。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当时的自己浪费了别人的一番好意。后来简阳找到了她,一直陪着她,等她清醒过来,感动不已。在医院检查,只说是吃错了东西,需要好好保养一段时间,不能肆无忌惮地唱歌了。
“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在一起吗?我们……会结婚吗?”
“会。
九
一转眼已经到大四末尾。有人忙着实习,有人忙着找工作,也有人忙着租房子。
“咔嚓——”听着开门的声音,正在忙着做饭的女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回来啦。”
“嗯。”
“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不错,应该能面试成功。”
“那真好。嗯……你还是不愿去你爸爸公司吗。”
“不去。”简阳皱了皱眉。
“好吧好吧,当我没问,你开心就好。”女人笑着又回到厨房做饭。突然身后的人环住了她的腰,将下巴搁在了女人肩膀上。
“谢谢你,不过你不要再想办法让我和我爸和好了,这件事儿你就别管了。”
“好吧,听你的。”
女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回来了吗?”
一阵沉默。
“嗯。”
女人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那你要回去吗?”
“我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
“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选的。只是……真的不告诉她吗?这样对我们都不太好。”
“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能放弃吗?”
“真的要做到那个地步吗?”
“你别管这个了,不该牵扯你的。”
“这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她可是……”
“好了,乖。”
“好吧,我们吃饭吧。”
“嗯。”
简阳对余梦没有抵抗力。跟她在一起总会很安心,渐渐地,什么都与她说了。她很乖,都听他的,又时时刻刻想着帮他,不知不觉,他对她竟也有了一种依赖感。虽然这种感觉开始得不合时宜。
几个月前。礼堂后休息室。
“这次也要加油,好好唱。”罗夕刚从洗手间回来,自言自语地为自己加油,深呼吸了几次,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几口水,整理了一下着装,提起裙摆向舞台走去……
“小夕,小夕,在吗,你已经上台了吗……”余梦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往里走去,看到倚在桌旁的人,手指正在水杯边口上打着转。
“简阳,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看看。”
余梦正要继续说点什么,突然,从礼堂传来了骚动声。
“发生了什么,现在不该是小夕演唱吗……”最初听到声音还以为只是人们起哄,可隔了一会儿还是没安静下来,余梦突然慌了神,看了看眼前的人,可简阳却面无表情着。余梦正打算去看看什么情况,刚走出去,发现一个男生正拉着罗夕往外走。余梦正要追上去,突然被一只手拉了回来。
“怎么了?”余梦疑惑地看着简阳。
“没怎么,一起去看看吧。”余梦看着简阳拉着她的手,一股复杂的情绪由心而生。
两人问了门口保安,说是有一男一女刚出去,男的还问了他最近的医院。所以简阳二人便往最近的医院赶了过去。等他们到时,另外一个男生已经走了。询问了医生,才知道,罗夕因为误食了东西嗓子出了点问题。
余梦看着冷静得异常的简阳,心里突然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医院一阳台上。
“简阳……”
“嗯。”
“是不是你,我看到你……”余梦顿了顿,终究没说完,刚想放弃。
“嗯。”
余梦突然僵在了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她只是猜测,没想到竟是真的。
“你放的什么。”
“一点点药丸。”
“那她还能好吗?”
“嗯。只是要花费些时间。”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余梦仍不敢相信这一切。
简阳意味深长地看着余梦,突然抱住了她。余梦彻底无措了,任凭简阳抱着,突然,简阳开口说话:“因为恨。”
……
简阳也未曾想到他会对一个人说出一切,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慢慢地和余梦便更近了一步,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破,只是相依偎着。显然,在这个选择题上,她选择了简阳。有时候,人与人间的感情就是这么脆弱。后来没过多久,罗夕主动坦白,和简阳顺利地在一起。余梦看着这一切,又倍感无力。不忍心,又做着帮凶,在罪恶的同时偏偏又获得幸福感。
大三的尾巴,刚要进入大四时又发生了一件事儿。罗夕正在做一个关于歌唱的项目,虽然自己嗓子暂时不行了,但是写写论文等还能做。可没想到,她忙了几个月的成果居然被人质疑抄袭,因为这件事,罗夕生气了不久,后来在一次争执中心脏突如其来地开始难受,晕倒了,吓坏了一众人,赶紧将她送进了医院。检查后发现她心脏有些小问题,可有点棘手,但这里的技术不足以支撑医治好她。罗夕那段时间身心俱疲,一时失去了生气和活力,终日郁郁寡欢着。不过简阳一直陪着她。在这期间,罗雨涟也算见到了简阳,女儿心心念念的人。只觉得他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看着简阳每天细心的照顾,渐渐地接受了他。但这里的条件毕竟不能治好罗夕,于是她便把罗夕送到了国外医治、休养,顺便也看看嗓子。简阳也飞过几次去看她,总说着,等她回来,便结婚。罗夕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和简阳一直在一起也是她努力的动力。终于,一年后,她回来了。简阳刚要毕业,而她准备再修一年。
“我不想等了,结婚吧。”
“好。”
十
说起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罗夕自己也总觉得自己做着梦,可她又清楚,这一切都是真的。在这之前,简阳带她看了自己的父亲,孟国锋没说太多,想起了他妈妈的嘱咐。这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双方父母并未真正见过面。罗夕妈妈因为生病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门,不过还是担心女儿的事儿,想要见对方家长,罗夕一直推辞着说没关系,毕竟她身体不方便,简阳爸爸也不勉强,罗雨涟因为对简阳比较看好,便也没说太多了,随他们去准备着。双方家长未曾见过面便结婚的,的确是罕见了。这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变到了结婚的日子。
桐城海边,风正呼呼地吹着,临海的白色教堂里,一切正井井有序地进行着。
换衣、化妆、捧花……
“怎么,我结婚,你不来吗?”
“好好好,我来……”孟国锋实在没办法,想着儿子结婚自己不去也说不过去,签好手中的文件后便让司机送自己去婚礼现场。
简阳笑了笑,他知道,孟国锋拒绝不了,一定会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婚礼马上就开始了,简阳转身准备入场。
随着音乐响起,罗夕扶着母亲的手,拖着裙摆,缓缓向高台上穿着笔直西装的人走去,向她要的幸福走去。
婚礼正进行到戴婚戒时,司仪说了一大堆生老病死的话,最后问罗夕愿不愿意,罗夕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司仪便又向简阳说了一番差不多的话,罗夕笑着看着他,她想,今天后,她便是他的妻子了。
“对不起,我不愿意。”刚要戴上罗夕手指的戒指猛地掉在了地方,一时间教堂内鸦雀无声,只有戒指落地和滚下台阶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罗夕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简阳。
“咿——呀——”教堂的门突然被打开,看到来人,简阳嘲讽地笑了笑,而罗雨涟却突然颓坐在了椅子上。
“叔叔……”罗夕轻轻地说了声。
“简阳,我来了……等等,小荷,你怎么在这里……”小荷,是孟国锋为罗雨涟取的小名,念起来方便。
罗雨涟将头偏了过去,脸上全是泪水,呢喃着:“造孽啊……”
“叔叔认识我妈?”
“她是你妈妈?”
“嗯。”
“你是她女儿!”
“怎么,还不懂?他是我爸,也是你爸。”
“什……什么?”罗夕一脸震惊。
“我们是兄妹。当年是他向我妈求了婚,有了我,可是谁又想到那时他正好抛弃你们母女呢。”一旁的孟国锋低下了头。
“不,我不信……妈,你告诉我,不是真的!”
罗雨涟哭着,看着简阳:“原来你是他和你母亲的儿子,怪不得,总觉得你给我一种熟悉感。天意弄人,竟是这样。小夕,对不起,我……”
“怎么会……”罗夕急急地说道,“不,不是的,不然为何,简阳,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我不信。”
“可我现在不是不结婚了吗?别自欺欺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因为我母亲,如果不是你妈,她不会死。”
“什么?这……”
“而且,我已经和余梦在一起了,从你嗓子坏后。”
罗夕听后不敢相信地看向了一旁余梦:“为什么……”余梦不敢看罗夕的眼睛。
“我辛辛苦苦,为了你,努力着,每天期待着的心情,都是……都是一场笑话?你已经和她在一起了?”
“当初你的嗓子坏时,水杯里是我下了药丸。还有论文抄袭,也是我透露出去的。”
“什么!”一切来得太快,令罗夕不觉生了层冷汗。
“不是,你,你……”罗夕想从简阳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最终看到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和嘲讽。
“所以,一切,都是你的安排?余梦,你也知道?”
“联谊那次,后来的种种相遇呢?是偶然吗?”罗夕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不是。”这一刻,看着罗夕惨白的脸,简阳突然有了点不忍心。不得不承认,他对她也有一种不该有的感情,只是自己假装不知道罢了。罗雨涟和孟国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各种坦白惊到了。
“假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突然,罗夕尖叫起来,猛地朝外跑了出去。待人们反应过来,一齐追了出去。一瞬间,简阳也慌了神。
“你……”余梦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风大作,猛烈地刮着,掀起了洁白的婚纱。罗夕跌坐在了海崖上,木讷、呆滞。
“为什么……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小夕——”
“夕儿——”
“罗夕——”
随着罗夕,不少人跟着跑了过来,看到罗夕停在了海崖边,连忙惊呼起来。
“你快回来,回来!”
“小夕,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想不开,你快回来!”
罗夕缓缓起了身,望向了不远处的简阳,沙哑着开了口:“一切都是我,是我的错,不该喜欢你。”
“罗夕,你,你先回来好不好?”
“回来?不。简阳,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回去?你知道吗,你的行为,很幼稚,可偏偏,我信了。呵呵。”
“一切,都是笑话。”罗夕缓缓地向后退着,洁白的婚纱在风中乱舞。
“你快回来,我其实……”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罗夕打断了简阳的话,推到了海崖的边缘。罗夕转了转头看向母亲,眼泪滑了下来,淡淡地笑了。
“对不起。”
“不——不——”
“啊——”
一片惊慌。海浪一片又一片打在了崖上,远处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罗雨涟晕倒在地,简阳震惊地看着眼前空空的一片,余梦捂着嘴跌坐在地上,还有一人手中握着一片薄薄的婚纱,愣在了崖边,俯身看海,却只有蓝得发黑的海浪。
十一
“又有什么用呢?我是被救了,可我不还瞎了吗,这狗血的剧情。”罗夕自嘲地对眼前她并看不见的男人说着,哦不,现在该叫孟夕了。
“或许,是重生。”
“重生?不,不是,是苟活。”
男子轻轻敲了下孟夕的头:“别装老成了,你只是个二十多岁的普通姑娘,会唱歌的姑娘。”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
“没错,发生了这么多,可不管是什么,你不也走过来了吗,即使是茫茫大海里,也找到了你,简直是奇迹,或许真的是一个新的开始呢?或者说,你真的舍得你母亲一个人?她只有你啊。还有那么多为你担心的人。不想活的太累,可至少得心安吧。你觉得,现在的你,还能决绝地再跳一次吗?”
孟夕陷入了沉默,没错,当时她决绝地跳了下去,可是现在呢?看着母亲每时每刻的忧心、失而复得的激动,她犹豫了。当初她扔下一句“对不起”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生者痛。她突然有种无力感,眼前的男人,拿住了她的痛处。这么长时间来,一直是他陪着自己。她刚被就起来时每天的情绪都十分不稳定,母亲也心力交瘁。后来他便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照顾着她,对自己是谁也从未说过,偶尔聊聊天。最开始她是懒得理的,可时间久了,她冷静许多,又想和人说说话了,慢慢地两人也越聊越多。偶尔会觉得他的声音有种熟悉感,可她又觉得陌生。他每天陪她聊天,陪她吃饭,陪她逛花园……不得不说,孟夕的确觉得近来轻松了许多,生活也不算得多无聊了。而她的眼睛正在慢慢恢复中。
那次事故时,余梦正好在这里做护士,最近几天离开去了桦城,走前终于将那把尘封的伞还给了简阳,一切,她不想再深究了,回不去了;而简阳没过多久就出国了。孟夕从未想过改姓,只是孟国锋的纠缠实在使人烦,可她不觉得自己能原谅他,即使是她的亲生父亲。
“诶,我……我有点怕。”医生正在帮孟夕拆绷带。
“别怕。”男人安抚着她。
渐渐地,孟夕睁开了眼,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隐隐约约能看出他个子很高。
“你的眼睛还没能完全恢复,你先适应下,不久后能恢复正常。”
“谢谢医生。”
隔了几天,孟夕在男人的搀扶下来到了医院的小花园。
“今天很暖和,看来是个美好的晴天呢。”
“你取下带子,看看就知道了。没必要再戴着了。”
“我就玩玩嘛,这几天眼睛又恢复了些。不知道今天取下来能看清不。”孟夕透过白色的带子隐隐约约地能看清前面的男人。
男人看到不远处开了一大片蔷薇,让孟夕留在了原地,准备摘几朵。男人突然想起了她家门前的那一大片的红蔷薇。又回过身,透过白色的带子仿佛能看到她的眼睛,当初在毕业晚会上,她唱歌时,眼里尽是光亮。他捡到了她的发卡,她抬头的瞬间,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突然就慌了神;大学联谊时,他不小心撞到了她,洒了她一身水,实在不好意思;她表演出事故,他没忍住带她下了台去了医院;他每每看天边夕阳时边想起她和那片蔷薇;还有他差点失去她的那天,他只抓住了一片婚纱。好在,她又回来了。
他正准备摘下一朵蔷薇。
“别。别摘了。”身后突然传来孟夕的声音。男人转过了身。
阳光正好,奈何还有医院的高楼。医院的小花园被分为了阴阳两界。孟夕取下了遮住眼睛的带子,身影被笼罩在楼影下,正缓缓地走向前方,一片明亮。她停在了楼影与太阳光照射之地的交界处,停了下来,缓缓地伸出了手。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了手,她又向前走了过去,当她感受到自己已全然处于暖阳下时,忍不住笑了、哭了。她又看向了前方,站在蔷薇前的人,这一次,终于看清了。她淡淡地笑了。他也笑了。
“祁泽。”
“嗯。”
“是你。”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