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海边的人把赶海称为“下海”或“下小海”,主要是趁落潮期间到海滩上寻获小海鲜。
大包干之前的时候,是不允许下小海的,海边建筑的墙上到处有“禁止私自下小海”的标语,私自下小海是会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的。不过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白天没人敢去,总有人趁天黑去捞上一票。
大包干以后,禁令消除,那片海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尤其到了暑期,学生都放假了,更是把下小海作为勤工俭学的主要方式。
每天的潮水涨落都是有规律的,赶海的人们有步行的,有骑自行车的,像赶大集一样,涌向海边。下海的路径有两条,一是盐场大坝,再就是浒头那边。大坝那边人多,人们到了海边,骑车的就把自行车顺势放在堤坝上,然后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等潮水退去,拿出捎带的干粮和水,打发一下肚子。浒头那边也有不少人,落潮时浒头就成了旱码头,赶海的人从上面跳下海滩,时间长了就走出一条海中小路 ,像一条小溪延伸到海中。走在上面有点弹簧床的感觉,颤颤的。
由于海滩很平,说声落潮,很快就会落出一大片,大坝上的人们争先恐后的挽起裤腿,开始下海。都喜欢跟上潮线,可以比较容易捡到香螺、辣螺、面螺等,运气好的的还能捡到八带和搁浅的鱼。沙滩上还有一种奇怪的蟹子,肉不多,壳上的纹路像极了关公的脸谱,于是美其名曰“关人脸”。我赶海比较喜欢寻找虾虎的窝,捉虾虎很有意思,虾虎的窝有两个眼,一大一小,相距一米左右,找到后,就用脚使劲踩大的那个眼,而且节奏一定要快,水就从小的那边喷出来,虾虎就被水从窝里带出来。用手拿虾虎一定要掌握技巧,否则会被它尾巴刺伤,它的爆发力很强,尾巴跟锯齿似的,极具杀伤力。看到虾虎出来,就要小心地用手按住它的背部,然后手指把它顺势将其首尾弯曲,放到篮子里就可以了。靠岸边白口黑口的蛤蜊居多,因为它的舌头有点像鸽子,因此有个名字叫“不嘎头”(当地鸽子又叫不嘠)。不嘎头是最廉价的蛤蜊,好手都不屑于挖取,盐场养虾的时候,五分钱一斤收购,加工后喂虾。只要有力气,一个潮流可以收获一二百斤。现在连不嘎头都不多见了,饭店里偶尔可见,也已经物以稀为贵,一盘也要好几十块钱了。
海鲜的聚生地也分区域,洋河南岸多泥螺、不嘎头、锥螺等,适合新手和没有技术的赶海人,只要肯出力就行。蛏子两岸都有,北岸更集中,个头也大。潮水要落到一定程度才可以渡河,落潮时洋河水流湍急,会游泳的人脱光衣服踩水过河,衣服绑在笼子把上,双手举着,只是用腿脚不停地摆动,过了河再把衣服穿上。在海里男女之间基本不避讳是不是赤身裸体,“羞崖(iai)不羞海”,要不然活人会被尿憋死的。不会游泳的男人和女人需要等洋河的水位到齐胸深的时候,才手拉手组成团一起涉水过河,胆子小的就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值钱的大流货主要是蛏子,还有扁蛤蜊、滑蚬等小众品种。这些都是技术活,现在那些网红用盐水捉蛏子的方法简直是弱爆了。我们有专门的工具——蛏钩,制作蛏钩的材料很简单,但制作手法也有讲究,一条筷子那么长的竹片,一根三十厘米左右的钢丝,把钢丝一头磨细,用钳子折成钩,钩的形态也有讲究,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更不能折成篓子把形状。高手都会制作好工具,反正每次用二姐三姐制作的蛏钩,就觉得非常顺手。
钓蛏子水平关键是看手法,也要掌握规律,蛏子窝眼像挂锁眼,一边大一边小,下钩手法要轻柔,顺着走向出手,而且钩子的方向一定要朝向小的方向,这样才不会把蛏子犁钩(蛏子连接脂皮划破像煮熟了张开的状态称为犁钩)。蛏子窝眼是蛏子用鼻子吐纳水形成的,钓蛏高手一般挂着蛏鼻就可钓上来,也不需要摘钩,蛏子也完整。一般水平的需要把蛏钩穿过蛏子身体,再把蛏钩旋转九十度提上来,然后把蛏子从钩上摘下来,速度就慢了好多,卖相也不好看。要是新手的话,看看他们的篮子里基本上一半的蛏子都开了口,都不用下锅就熟了。
扁蛤蜊和滑蚬也有专门工具,有点像拨弄炉火的炉钩,不过这两种海鲜不是谁都认窝的,几乎是弄潮儿级别的海见愁专利,所以这两种海鲜一直价值不菲。
那时候赶海的人很多,多的时候甚至会有近万人,平常日子也有好几千,远看黑压压的一片,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海产品起获,资源丝毫没有枯竭的迹象。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此言不虚。那片海养育了海边的一方人,没成想现在成为追忆,追忆曾经的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