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快到了,广州这些天一直下雨。那晚,因为家里煤气没了还没来得及灌,我和陶大琪到家附近的小餐馆炒了个菜,打算打包回去,和中午剩下的鸡汤一起对付一下晚饭。因为懒得走那两步路,我喊陶大琪骑上了小电动车。从餐馆出来,差不多是晚上7点了,本来就阴沉沉的天又开始飘起小雨。我忽然想吃冰淇林。因为我没带钥匙,于是把菜放到车篓子里,嘱咐陶大琪先骑回家在楼下等我,我自己买了再一起上楼。
于是陶大琪就骑上车先走了。我攥着餐馆找的几十块零钱,往便利店走去。因为开始落雨了,所以路上的人不多,大家都是一副想在大雨之前赶回家的匆匆忙忙的样子。我沿着街边的店面走着,尽量避着雨。路不远,转个弯再走两步就要到便利店了。我漫不经心地走着,开始惦记今天的冰淇林有没有我要的巧克力口味。 突然,有人轻轻地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
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抱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孩子。她披着头发,一张脸显得异常憔悴。小孩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我并不认识她们。我以为是谁认错人了,转身打算走。没想到她开口说:“小妹!”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而且她确确实实是看着我说的——用一种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眼神。“可怜可怜我们吧,给孩子买点饭吃吧!”她看我停下来没有走,接着说道。声音很小,刚刚够我听到。“是啊小妹,可怜可怜孩子!”旁边忽然响起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我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和这对母子一起躲在店面雨棚下的,还有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的胡子拉碴的男人。
两个人一起,充满渴求地看着我。女人怀里的孩子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我不知为何忽然感到非常害怕!赶紧摇头直说“我有事我有事”,头也不敢回地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边走我边感到后怕:真恐怖,肯定是骗子!孩子说不定只是一个骗钱道具!甚至有可能孩子都是被他们拐卖来的,被强行灌了安眠药一直昏睡,然后被抱出来骗钱!肯定是的!不然为什么那孩子一直一动不动的呢!!对,说不定还不止是骗钱的!网上不是说过嘛,如果我真起了同情心给钱给他们,说不定在他们接钱的那一瞬间,我会被什么麻药击中,掉进他们拐卖的陷阱!肯定是的!他们故意找这种下雨人少的天气下手,才好遮人耳目!!太可怕了!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很快就进了便利店。白炽灯照的店里面明明朗朗,剃着平头的小哥专注地在点货。我这才定下心来,觉得自己安全了。
我在店里晃了一圈,忽然忘记自己是要买什么。想了想才记起来,噢,冰淇林。于是走到冰柜前,失魂落魄地挑起来。 今天很幸运地还有巧克力口味,我赶紧拿打开玻璃隔层拿了两个出来。起身抬头的时候,看到冰柜上面的货架上摆着各种面包和蛋糕。 我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女人。“小妹,可怜可怜我们,给孩子买点饭吃吧!”那可怜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想起。我记起女人说这话时的眼神。
我忽然觉得自己错了。我记起那眼神,里面有哀求,有羞涩,有走投无路的绝望,还有一丝对人性最后的期盼。还有那个男人。女人跟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默默地低着头,承受着巨大的羞愧和自责。 我觉得我错了。为什么我没有经过思考就断定他们是骗人的呢?就算有可能是骗人的,我为什么不能先确认一两句呢?万一是真的呢?孩子说不定真的是因为饿坏了所以才一直昏睡着!周围也不是没有人,我们当时就在店面门口,问两句话有什么危险的呢??而且,人家也不是直接找我要现金,人家说的是给孩子买点饭吧!对啊,我想起来,当时我们身后的店面是一家米粉蒸饺店!人家特地站在这家店前面,真的只是为了给孩子讨一口饭啊!!
我忽然觉得非常难受。我赶紧在货架上挑了几个面包,匆匆付了钱。我找小哥要了个塑料袋,把面包装进去,又从他找的钱里挑出两个十块的,也放进袋子里。我飞奔出便利店,向刚才的地方跑去。 但是,等我到的时候,那对夫妻已经不在门口了。我看了看米粉店里面,希望看到有某个真正的好心人给他们买了吃的,希望看到他们已经在喂孩子了。可是没有。我沿着那条路走了2遍,我进去每一吃饭的店里面看了一下。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
雨开始越下越大了。我拎着塑料袋,拿着快融化的冰淇林,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陶大琪正在楼梯口焦急地拿着手机往外走。我拿出手机一看,好几个未接来电。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没听到电话。”陶大琪担心地说:“买个冰淇林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遇上坏人了呢!”我听了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哪有那么多坏人,我才是坏人呀!
陶大琪吓坏了。我哭着给他讲了刚才的事。最后,陶大琪接过我手上的面包和钱,温柔地看着我,坚定地说:“别哭啦!我们再去找找看!!”
后来,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那一对夫妻。我不愿意去想,他们是被所有人的拒绝和冷漠打败,绝望地离开了。我愿意相信,冷漠的我离开后,有一个善良的人,带着他们到了温暖的屋子,孩子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
那晚之后,我和陶大琪达成了一致:以后再遇到求助的人,只要是老弱病残,我们都选择相信。不去管是真的还是骗子——肯定有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吧!就算是被骗了,我也不怕!因为,如果是真的,那我给的钱就是奉献出的爱心!如果遇到的是骗子,我给的钱,就是为我之前的冷漠所交的罚款,是用来买回自己的良心!
感谢那个雨夜,我没有找到那对夫妻,却找回了走失很久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