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Shari孤男寡女一星期没有出公司大门。其他同事？不存在的。

手里的项目推倒重建无数次，每一天都有新的想法，每一天都能发现新的悲哀。Deadline是昨天，Shari挨着骂给人赔笑脸，央求再多给一晚。挂完电话，她躺进僵硬的椅子里，喝下早就凉掉的咖啡，无法消除眼袋。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她疲于应付客户，而我负责文案创意和扮演猪队友。

刚来公司时，自觉脑子不错，随便说几个想法都能把同事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呆久了，原本轻松简单的工作，变得困难重重。正经的传播，不只有异想天开的脑洞，还有盲目又无法释怀的情感，顺其自然的扭捏共鸣，不合情理的逻辑，诸如此类。但我没能做到。大部分的感觉良好，最后却证明不过是自娱自乐自嗨罢了。

老板不满意，受众不搭理，日益增长的KPI和逐渐低迷的阅读量的矛盾，让我陷入了死循环。什么刷屏、10W＋都是痴人说梦，能活着就不错了。

“标题党，神转折，这些偶尔的灵光乍泄只是小聪明罢了。”Shari舔了一口杯沿的咖啡渍，“抓眼球抓一次人就瞎了，难的是挠痒痒。挠痒痒不会腻，越挠越痒，越痒越挠。什么时候你写得文案能挠人，你在这行就不会饿死。”

Shari心地善良，总是告诉我应该如何做、用什么思路，消灭公司创意贫困人口。

但我仍不知道文案怎么挠痒痒。

我只想被Shari挠痒痒。

“呵呵，直男癌。”我在心里说。跟Shari共事一年，直男癌发作越来越频繁。有时候我会说荤段子惹她冷冷发笑，只要她笑，我便觉得是她对我难以遮掩的喜欢。

直男癌最大的特点，便是无来由的自信和自欺。

“那么晚了，等会儿搞定了，你能送我回家吗？”Shari望着我，眼神迷离。

“啊？”我停下打字的孤单双手，屏幕里毫无章法的创意也变得脸红起来。

她忽然笑了，继续喝了一口冷咖啡。

“这就是挠痒痒。”

准备了一裤裆的话，在她假意的撩拨面前，一泻千里。

可是，爱情这么严肃的事，怎么可以说笑？我决定把这场不正经的言传身教，正经地进行下去。

“好啊，送你回去，你住哪？”我问。

Shari愣了一下。

“我......钱江湾花园......哎？你住东边吧？”

“可以顺路。”

“事情还没干完呢。”

我该说“你比较重要”。但这话可能成功，也可能过火，不敢轻易尝试。所以我只是合上笔记本，从她手里拿过咖啡杯，撕开一条包装袋，倒进去，热水欢呼雀跃，冲进粉末堆里，溅起一世界春光。

“给你，小心烫。”我把咖啡递给她，“说的也是。先做完，再送你回去。”

以退为进。

“对了。Shari，我有一个新想法。”我说。

“什么？”

“这次的case不如就写办公室恋情吧。女上司和男下属，每天加班，朝夕相处。”

“也太普通了。没有亮点。”

“然后女上司想让男下属送她回家。男的就想，大半夜的，她一定是想睡我吧？”

“直男癌。”

“对，就是一个直男癌的故事。送回家了，那要不要上去坐坐？”

“主动权在女上司手里吧。她得先开口，你再考虑上不上去。”

“是，那女上司会怎么想？”

“她现在怎么想的不重要。等到了楼下，才知道怎么办。对了，那广告怎么植入？”Shari问。

“等上了楼，我也才会知道广告怎么办。”我说。

Shari低着头，咖啡又凉了。

我刻意把属于我们的文章打完，越痒越忍着，最后才畅快。

事实上Shari不知道，我直男癌发作的更多时候，是给甲方写的故事里面。那些瞎编的爱恨，那些执着的付出，那些心酸的自嘲，那些无用的不舍，全有她的影子。我试图用这种坚硬方式，跟她建立工作以外的脆弱联系。我所有的想法，都是直男癌。我所有的直男癌，都是因为你。

而这一次，我毫无顾忌地写下我们两个人，当着她的面。真实得连我自己都骗过。

我弯下腰：“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再给你泡一杯。”

她点点头，递过杯子。咖啡味的冰冷呼吸让我耳朵发热。

再多的曲折故事也不如今晚眼前端坐的她。

茶水间，我哆嗦着无法冷静，心狂跳不止。我从没想过Shari真的会跟我聊到这个地步，有些害怕我们之间的对话全都是想象。或许一切只是所谓的“挠痒痒”，你撩拨我，我撩拨你，不过是为了一步步完成工作而已。

“喂，我已经发给他们了。剩下的，我们继续努力吧。”

Shari隔着墙，发来一条信息。

“好，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我回道。

“那么，今晚你可以送我回家吗？”她问。

我的副驾从没坐过别的姑娘。Shari在我旁边让我有些紧张，燥热的夜晚，雨刷都开了许多次。

她让我把车停好。

我们打开车门。

我们走出地库。

我们走过无人花园。

夜晚愈发燥热。

然后我只是从保安室搬了两箱蜜柚上楼，虽然我的脑子里抱着的是她。

“谢谢。”Shari让我随便放在地上。

“女上司让男下属送回家，只是替她搬两箱柚子吗？”我问。

她笑：“不高兴了？”

“你这样热心肠的姑娘，我怎样也讨厌不起来。这个蜜柚我认识。是苏宁电商精准扶贫项目的产品。近年来，苏宁在电商精准扶贫领域做出了很多成果。为了有效实施电商扶贫，推进贫困地区农产品上行“运营产业化、产品品牌化和人才专业化”，苏宁以832个国家级贫困县为扶贫主体，依托线下易购直营店、村级加盟服务站，线上中华特色馆、易购大聚会、苏宁物流云及农村电商学院等载体，打造了“六位一体”的电商扶贫模式。真正实现从‘输血’到‘造血’的转变像这个产自湖南湘西凤凰县小山村的凤凰蜜柚，村里人从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苏宁易购的线上线下双渠道的帮助下，5天卖出近60万斤，创电商扶贫产品销售纪录。”

我故作镇定地插入广告。哪有姑娘让你送回家，真的只是为了让你帮忙搬两箱蜜柚的？可我不敢接她的话茬。

直男癌再严重，想象再疯癫，可要是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也会忍不住害怕她在靠近，靠近了也会害怕离开，离开了害怕再也不见。

“你说完了吗？”她白了我一眼。

“没。点击阅读原文，参与趣味答题，一起加入扶贫中来，为家乡美食打call！”

Shari没有用嘴堵住我的碎碎念。

她把我关在门外。

“真是小气，多留我一会儿怎么了？怕我吃光你的柚子？吃完了我可以一辈子都买给你啊，为扶贫做贡献。”

我对着门喃喃自语，豁达得有点假。

门没有开。

“明天还有两箱，你组织一下话术，到时候男下属送女上司回来，到底该怎么说。”

Shari发来一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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