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下起来了。
一股股湿润的南风带着丝丝凉意不断地从纱窗钻进来,倾刻间,充满了整个卧室,一下子把房间内温浊的空气驱散的不见了踪影,屋内顿时显得清凉了许多。
昏昏欲睡的我,晃晃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关掉了墙上那台正在“嗡嗡”运转的老式挂扇。自打入夏以来,几乎每个晚上我都离不开它的陪伴。今天,它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我继续躺下来。不知是窗外雨声的纷扰,还是这习习凉风的潜入,使原本精神萎靡的我,就好像刚刚喝过一杯浓酽的花茶一样,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起来,丝毫没有了睡意。我躺在床上,聆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借助路灯的余光,凝视着墙上那台一动不动的挂扇。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已辞世多年的父亲,想起了他手中经常摇曳着的那把老蒲扇。
小时候,每逢盛夏来临之际,母亲便会早早的把家中的蒲扇翻找出来,擦洗,晾晒。她还会找来碎布条,用针线将破了边沿的蒲扇缝补好,以备需时所用。
夏天,无论天气多么炎热,母亲是从来不用蒲扇的。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怕风、怕凉,经受不起丝毫的风邪侵入。所以,家中的蒲扇基本上都是为来家串门的邻里准备的,但使用最多的,还是父亲。
父亲在离家三十里外的县城工作,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回家。其实,他在厂子里是有宿舍的,但为了不让体弱多病的母亲过度的操劳,他无论工作有多么劳累,每天傍晚都会准时的从县城赶回来,尽可能的帮母亲多做一些活计。尤其到了夏季,更是如此。夏天,夜短昼长,地里的庄稼也正是需要打理的时候。父亲要利用天黑之前这段相对长的时光,抓紧时间去地里劳作。
母亲估摸着父亲快要到家了,便吩咐我把小板凳搬出来,放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以便父亲回家后能暂时歇息一下。此时,母亲总忘不了让我把老蒲扇一并拿出来。
我清楚地记得,每次父亲一进门,便先脱掉他那件已被汗水浸透了的灰色布衫,随手搭在院子里的晒绳上,然后掏出烟荷包,卷上一支旱烟,点燃,抄起老蒲扇,在小板凳上坐下,一边吸着烟,一边“呼答、呼答”地摇着老蒲扇。一屡屡蓝色的烟雾在老蒲扇的摇曳中扭动着,升腾着。往往是,一支烟刚刚吸完,父亲便会扛起锄头立马奔向田里。直到暮色苍茫,鸟儿归巢时,父亲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在我儿时的时候,人们生活水平低下,电扇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冗长闷热的夏季里,人们主要还是依靠轻巧、方便的蒲扇来消暑纳凉的。尤其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燠热的天气,加上小蚊虫的袭扰,如果没有一把蒲扇拿在手中,真的是很难入眠的。
小时候几乎每个夏日的夜晚,我都是在父亲的陪伴下安然入睡的。因为母亲身体的缘故,不能使用扇子。为了让年幼的我有一个舒适的睡眠,每天晚上,父亲必定会摇着他那把老蒲扇为我驱蚊、降暑。父亲躺在我身边,轻轻的摇晃着手中的老蒲扇,徐徐的清风轻拂着我每一寸肌肤。我享受着老蒲扇带来的丝丝清凉,感受着父亲浓浓的深爱。静谧的夜晚,在父亲悠悠摇晃的老蒲扇下,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进入的梦乡?更不晓得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是几时才入睡的?
父亲走了,永远的走了。但父亲摇晃着老蒲扇的场景却依然在我脑海中 清晰可见。
夜深了,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下着......
(乡人 2020.07.05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