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存常与死亡相伴。 —许仲言
壹
“然后就那呀,然后还能咋······”
“那......家里没找学校?”
“家里肯定知道他是这呀。
“唉......现在这多了。我去做笔录的时候那警察还说,这咋又一个,上一个死老的还没处理完了......”
“是了......大学城这多了。”
“每年几十个。”
“不至于哇?”我说。
“那倒是也不至于哇?坑下也不敢死那么多······”
“唔......反正我听见的就多了。现在这有精神问题的太多。尤其大学生。”
仲言听完低下头,把烟摁灭,拿起震动的手机来。伯言也把目光收回,探手拿杯子,抿一口水。我耷着眼皮,努力藏起不知是混合着困意的悲哀,还是混合着悲哀的困意,去辣椒堆里找牛肉,余光看到仲言脸色更黑了。他的眉全皱在一起,眼角因为愤怒互相挤压着,瞳孔却放的生大。我那时已喝了二两白酒,再加上一天的疲惫,眼神涣散,自然看不分明他的面部表情。我是凭想象回忆他那时的状态的,因为极端委屈和无奈的人大抵会如此。
我和伯言都没说话,眼看着他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
把盅里的酒倒回分酒器里,再添满。手抖了一下溢出一片。另一只手伸远拿烟盒,摸到的同时把那二两半白酒一饮而尽。
我能感觉到我和伯言默契地同时把目光垂低,开始遣词造句。不用多问,肯定还是因为那个爱得深也恨得深的女人。我们要做的是怎么用巧妙的话劝他别喝那么猛,或者喝得更猛些,趁早睡过去拉倒。
后来事实可以证明,人类的理性思考速度不可能跟上感性的冲动。仲言先动手了。
倒是没摔杯子砸碗,毕竟大学生还是讲公共文明的。他是把手机递过来,让我和伯言看。
聊天界面上是这么几句:
我去开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把我毁了你满意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你不爱我我为什么不去找爱我的人
你就好好陪别人喝吧!你能陪别人就不能陪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让你也尝尝我的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尝尝”还是“感受下”我记不太清楚。
其实其他五句也不一定就是原话。或者还有第六句。或者还有更多行“哈哈哈”。当时我看完的第一映像是这女孩受琼瑶剧荼毒太深了,表达情绪的时候一定要用满眼热泪的疯癫狂笑。后来自我反思,不这样极端而显著地表现,我们又能怎么样呢?真正处于深爱的失望中时,说的话和做的表演确实大抵如此。
我和伯言看完后默契地都拿杯子,抿一口。伯言还低婉地哀叹一声,不知是否是记起前女友的相似表现,忍不住无奈和同情。
菜凉的更快了。刚回来第一天就遇到这么难堪的情况,似乎还因我而起。好像只能是我打破僵局。
“嗐......还小了。她就是气的,不可能真干......”
我故作老练地说,实际越说越没有底气······
“你不知道!有个那男的,他同事,就在一起租的了——”
我他妈大感不妙。
“就隔着两间房,那种排排公寓。”
我他妈心放下了一点······
“那男的还老是跟她这了那了。你说咱都是男的,咱还不知道他想的啥?我不是怕她咋了,我是怕那男的了么!
“这要在太原,我肯定直接就过去找她了!这不是矿上不让出去?元旦去都没告队里面。现在罚的这么严!而且!而且。万一真传染上老,带回队里面,都停产老,那整个矿到咋呀?”
仲言说完又去倒酒。伯言瞟瞟他,瞟瞟我,又瞟瞟菜,然后看起来还是把想说的话忍住了。我低头看放在面前的手机,“哈哈哈”的间隙里,女孩笑得调皮而温润,如仲言之前向我们展示过的所有照片那样。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能找上随手拍张照片就可以做壁纸的女生,受怎样的折磨都不为过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随即便无影无踪。因为我猛然想起,仲言刚好——刚刚过了上学的年级。
“是了。而且这......不是咱能控制的......也不是咱需要想的。她就能是这种人?”我最后决定坦诚地说。因为实在想不出——不坦诚地交流还能怎么提供帮助。
仲言深吸一口烟,欲言又止。
我因为难以言说的愧疚逐渐清醒起来,感官重新敏锐,捕捉到了他的表情。
“你没和她说今晚是吃饭了?”
我并不是糊涂了,而是故意隐藏住“和我”两个字。
“说来呀!你看她说的是啥话?别人!看见‘别人’我就不高兴了。你说你能是别人?——你说你是别人不?你说你是别人不?”
仲言分别冲着我和伯言,我们都沉默地摇摇头。
“你说你刚回来不应该吃一顿?喝点咋了?不应该喝?
“而且!喝酒能解乏,去找她是真累了么。
“我今天沉干了一天!下了班再坐两个小时车找她,而且也就待一天!还不敢告队里。队里再骂上!
“我说这是你回来啦么。稍喝点。这就不行啦。这就是不爱她。不陪她就是不爱她。能陪别人喝酒不陪她就是不爱她。
“你说——
“唉呀······”
说完他又添满一量酒器的酒,一饮而尽。
“他不知道咱们的关系?”我尽量轻声问。
“知道呀!我也不是没说过。但就是这。
“——就是喝酒去啦。就是不陪她。”
“还是娇惯的吧。从小,想咋就咋,想是啥就得是啥。”
仲言深吸一口说:
“是了哇......唉......”
摁灭烟头,又抽出一支,仲言接着说道:
“其实也不是......其实,
“她挺好的。之前她不是也来我家住了几天么,我下班回家就坐沙发上,累得一下都不想动了,她就和我说:‘我真不知道你每天这么累。’那时候呀,我就可暖心了。
“她也知道我累。她也关心我了。
“她平时也可好了。真的——
“舞舞性格其实可好了,跟你们——咱们处,肯定没问题。就是......哎呀......就是有时候闹起来······”
“那她之前——
“等等!舞舞?不是思思?——哎?”
我像痴呆般对着仲言和伯言眨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