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文学创作和人文学科都以人及其生活为对象,它们都关注人的生存和生存的意义,其目的也都是为了使人的生活变得更充实、更美好。这是它们的相同和相通之处。但是,如果我们更具体地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它们的具体对象实际上是不同的,而且是很不相同的。哲学以及其他人文学科以人为对象时,实际上是蒸发掉人的活生生的感性生命和情感,而剩下某种抽象的普遍的社会属性,或者说舍弃了他的感情形态而注重他的理性意蕴。总之,人文学科把人的活生生现实蒸发为科学的抽象。人文学科不会去研究每个具体的人(如张三或李四的性格和命运),它关心的只是一般的普遍的人。文学创作虽然也对人及其生活进行艺术的概括,但仍以具体的活生生的人和人的感情世界,特别是人的灵魂为对象。文学反映生活,不是离开具体的人去反映,相反正是通过人去反映生活。人和人的生活是无法加以割裂的,当然这里有主从之分。人是生活的主人,是社会现实的主人,抓住了人,也就抓住了生活,抓住了社会现实。
在这个问题上,马克思和许多作家都有过论述。马克思在致斐·拉萨尔的信中批评了拉萨尔作品中的人物塑造,认为他没有写出活生生的人。他说:“这样,你就得更加莎士比亚化,而我认为,你的最大缺点就是席勒式地把个人变成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莎士比亚是英国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剧作家,他的作品以写活生生的人的感情世界的丰富多彩著称,席勒则是德国18世纪时期的作家,他的作品常犯的毛病是把人物概念化。马克思提倡“莎士比亚化”,反对“席勒式”,其意义在于不仅指出怎么写,而是首先强调写什么,即对文学创作的客体做出了规定——要写活生生的人及其感情世界,就像莎士比亚所写的那样。
值得指出的是,马克思曾给予较高评价的法国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乔治·桑也认为文学创作的对象是活的人。她在给当时已负盛名的法国作家福楼拜的一封信中说:“人首先是人。我们希望在一切历史和一切事件里头找到人。这正是《情感教育》的缺点。很久以来,我就在为这部书思索,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反对一本这样完善、这样牢实的作品。这种缺点就是:人物的动作没有反射到自己身上来。他们承受事件,永不加以生的人及其感情世界,就像莎士比亚所写的那样。值得指出的是,马克思曾给予较高评价的法国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乔治·桑也认为文学创作的对象是活的人。她在给当时已负盛名的法国作家福楼拜的一封信中说:“人首先是人。我们希望在一切历史和一切事件里头找到人。这正是《情感教育》的缺点。很久以来,我就在为这部书思索,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反对一本这样完善、这样牢实的作品。这种缺点就是:人物的动作没有反射到自己身上来。他们承受事件,永不加以占有。……相反,你如今又在拿莎士比亚滋养自己,你做得对!就是他,放出人来,和事件斗争;你注意一下,他们好也罢,坏也罢,永远战胜事件。在他的笔底下他们击败事件。”乔治·桑对《情感教育》一书的批评也许是不对的,但她在这里提出的文学创作要写活人,事件与人相比,人是主要的因素,事件要由人物来驾驭和占有,要以莎士比亚来滋养自己,这些观点深刻地总结了文学创作客体的规律。
有些初学写作者,一拿起笔就急迫地想编故事,而把人忘记了,这种见物不见人的作品注定要失败。关于这一点,老舍曾说:“有些作品为什么见物不见人呢?这原因在于作者。不少作者常常有一肚子故事,他急于把这些动人的故事写出来,直到动笔的时候,才想到与事件有关的人物,于是,人物只好随着事件走,而人物形象往往模糊、不完整,不够鲜明。世界上的著名的作品大都是这样:反映了这个时代人物的面貌,不是写事件的过程,不是按事件的发展来写人,而是让事件为人物服务。还有一些名著,情节很多,读过后往往记不得,记不全,但是,人物却都被记住,所以成为名著。”老舍在这里强调的是人物在作品中的重要地位,事件只有在与人物的个性与命运相关时,才是需要的。请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把《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贾母、王夫人、袭人、晴雯、刘姥姥等活生生的人物及其感情世界抹去,只剩一些故事轮廓,《红楼梦》还能成为名著吗?这些都说明,真正的作家只对有血有肉的、有思想感情的人及其性格命运感兴趣。也正因此,作家只对人的一切活的东西进行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