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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花朝开暮落，故名日及。——《本草纲目》
楔子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有人勒住了我的脖子，有人扣住了我的脚踝，还有人试图蒙住我的双眼。
恐惧的触手，露着瘆人白骨，将毛骨悚然的寒意，灌入我的心房。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全身的血液瞬间被冻结。皮肤开始变得冰凉，连细微的毛孔都被冰霜糊住。刺骨的寒冷从里翻到外，又被残忍凝结成了霜。肉体在遭受折磨的同时，灵魂也被钉在了耻辱架上。无助的我无处躲藏。
很想大声呼救，嗓子眼却卡满了惴栗和不安。即便我用尽全力，却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吃人的潮水将我吞没么？
开始像案板上的活鱼一般，拼命扑腾。疯狂地扭动自己的身体，指望能够溅起一些水花。我天真地以为这样鬼魅的抽蓄，就能将恶魔赶走。却发现自己丝毫都没有震慑到什么，反而叫更多的黑暗扑向了我。一切都是徒劳。骇人的幽暗死死地缠绕着我，犹如吸血鬼咬住动脉的嘴唇，令人绝望。
直到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勇气被我唤醒，肾上腺素的力量才终于显现。希望之花的芬芳，从远处悠然飘来。轻盈的花瓣重重地落在我的肩上。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打紧的，乖娃儿......”最终，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掰开了我紧闭的双眼。
猛然睁开的眼里，带着惊慌失措的迷茫。布满血丝的眼白跟着眼黑的转动开始晕头转向。眼周的皮肤紧张地收缩着，仿佛为刚刚经历的可怕劫难后怕着。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颤颤巍巍地将手抚上脖子。直到指尖接触到平坦的皮肤，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由衷地庆幸，刚刚那一切只不过是个梦。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即便我做过无数个噩梦，身体还是没有在千锤百炼中学会坚强。所以眼角的泪珠，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向我坦白。它诉说着自己的劫后余生和胆战心惊，等着我这个支离破碎的可怜人给它一些安慰。
可谁又能安慰我呢？呐喊声被周围的寂静消了音。远处的钟声滴滴答答，周而复始平静如水。除了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四周静悄悄的。天未崩地未裂，一切都安然无恙。于是我将所有的不甘化作喉咙口的一股气，深深地叹出了惆怅的白烟。
原来全世界真的只有我的梦里掀起过庞大的末日海啸......
一、苦涩的木槿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嘴里念念有词，那是我的保命咒语。我窝在床脚，将自己团成一个球。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脸庞，那是声音的主人。
我抬头望向窗外，天色未亮，时钟告诉我，该起床了。没有多余的时间自怜，生活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
洗漱完后，我蹑手蹑脚地准备起了母亲的早午饭。我把母亲的药放在稀饭边，又将水杯放在药的旁边。我知道她不会吃的，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扒拉了两口稀饭，拿了个馒头，我就准备出门。
“他娘的！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又要去哪鬼混啦？一天天的不着家！瞧瞧你这一脸贱样！指不定又要去外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你说啊！你倒是说啊！不回答就是心虚！你这个虚情假意的骗子......”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母亲醒了。她充血的眼睛里泛着吃人的凶光，瞪着我的时候好像我是全世界她最憎恨的人。见我默不作声，她便开始用世界上最龌龊的语言辱骂我。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可是心上的口子还是跟着淌血流脓。
我飞快地跑离了家。面对不堪的母亲，无力的我只能逃离。“不打紧......不打紧的......”我一路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
通往公交车站僻静的小道边，是一排无人管理的花坛。抑郁的情绪，被第一根触碰到我的枝头打乱。意外的是，那一枝正是和我名字一样的木槿花。随着花香弥漫，连绵不断的回忆千愁万绪般涌来。
我的名字叫苏木槿。我相信父母在帮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是很爱我的。因为他们告诉过我关于木槿花所有美好的品质。
只是我后来才知道，《本草纲目》里有记载“因为木槿花朝开暮落，所以又叫朝开暮落花，日及。”古人更是称木槿为舜华，有仅荣一瞬之意。
清晨开放，日落便衰。看似欣荣的背后，其实有更多的艰辛与难熬。很多无以言语的复杂情绪身后，便是木槿花那有些抑郁的模样。也许那便是生活的不如意，所带来的困惑。如同我转瞬即逝的快乐童年一般，还长着翅膀随时会飞。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我迅速长大，那一定是某个突然撞见生活不堪的日子里，内心颤栗的瞬间。
某天提早放学的我，正好撞见了父母大打出手的场景。愤怒的母亲逼着我一字一句地把他们的离婚协议书读完。她疯了似的对着我大吼，说是父亲强烈要求离婚的，他不要我们了，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我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只记得奶奶重重地把我搂入怀中，在我耳边轻语：“不打紧的，乖娃儿，不打紧的，乖娃儿。奶奶在，奶奶在.....”
那天的事情造成了我严重的心理阴影，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名叫阅读障碍症。这是一种大脑综合处理视觉信息不能协调，而引起的阅读和拼写障碍症。我变得无法识读任何平面上的文字。
朋友告诉我，这种问题也许只是暂时的。据说有些突然形成的阅读障碍，是由于严重的心理创伤引起的应激反应，至于会应激多少时间，就不得而知了。
母亲带着我跑了很多医院。折腾了一阵子之后，收效甚微。
父亲很少露面，因为他的出现只会让母亲发狂。
技校结业后，我放弃了继续教育。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幽怨。
家里的亲戚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很多闲言碎语。这其中就包括父亲的近况以及他又重组了一个幸福小家的八卦。我记得姨妈的话还没讲完，母亲已经把桌子掀了。她和自己的娘家人大打出手，丝毫不顾及也许他们只是出于对她的关心，想说一些父亲的坏话罢了。
现在回忆起来，母亲才是那个该去看病的人。是的，母亲病了。她在日积月累的埋怨中病倒了。其实我不怪她。我能理解，本就解不开心结的母亲，天天对着和背叛自己的前夫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是会疯的。
医生说母亲的病很复杂，夹杂着很多种不同的精神问题。不限于抑郁症、狂躁症、被害妄想症等等。所以必须要吃药，尽管她不愿意，但是我还是每天都会把药放在桌上。
是的，她以为，我就是他。
二、最美的饰品
回忆里最美好的一段，都是与奶奶一起在乡间田园里挥霍的时光。那是父母关系破裂后的夏天，我被流放到了乡下的奶奶家。
“再来点水哦，乖娃儿。”
酷热难耐的午后，我帮着奶奶推着整整一车的鲜花去大集上卖钱。
爷爷留下的自行车被奶奶巧妙地改装了。她在车上架了一个漏斗型的铁支架。并将鲜花脸朝车尾的方向摆放。一捆一捆被报纸整齐包装好的花，相互之间紧挨着。于是，所有千姿万态的花束，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束巨大的彩虹花束。那是一番铺天盖地的美景。只是一个支架，就能让美从高处倾斜下来。不得不说，奶奶是懂得美的。
可惜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咸咸的汗水早就流满了我的脸颊，甚至还调皮地跑进了眼睛里，酸涩得叫我无法睁眼。在我看来，美在辛酸的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车子很重，推过坑坑洼洼的石头路的时候，总是会发出不协调的“咯噔”声。看得出来，奶奶也推得很吃力，但她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奶奶，我好热啊。不行了，我推不动了，我现在就得休息啦！”我屁股下蹲，耍赖道。
“乖娃儿吃不消啦？好好好，我们搁这儿歇会吧。”奶奶见我满头大汗，有些心疼。于是就把车停好，把我拉到路边的石岩上歇息。
“奶奶，您这一车花里胡哨的鲜花，卖得掉么？又不是粮米菜肉的，那些精打细算的大妈们压根都不会看咱们小摊一眼吧。”我非但没有信心，还担心自己的辛劳汗水得打水漂了。口气里尽是对这桩买卖的不削与埋怨。
“啊呀，乖娃儿。你且相信我撒。”奶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肯定有人爱嘀咧！你看电视里那些华丽丽的富太太们，哪一个不是身上金光闪闪的，红的绿的，娇滴滴的美丽动人呐。那咱们要是胸前别一朵红牡丹，耳朵上插一支粉玫瑰，手里握一把向日葵，不也一样美丽撒。你别看那些老婆娘平日里一个个邋里邋遢的。但凡有机会变好看，她们可劲冲在前头咧！”
虽然我对于鲜花的销量还是持保留态度，但很快，我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从第一个小心翼翼询问完价格，就爽快买下花束的大妈开始，我们小摊的就涌来了越来越多的客人。小花摊的生意好得出奇，瞬间就成了集市上的香饽饽。没过多久，花就卖完了。
推着轻了很多的自行车空架子，我感叹道：“没想到他们还真的都挺爱花，哦不，爱美的呢。奶奶，您看到没有，有个大妈真的就把一朵红牡丹别到头上去了呢。那艳丽的红，搭配上她黑乎乎的脸，可滑稽了呢。哈哈哈......”
“嘿嘿，咱们农村人也是懂浪漫的咧。而且享受浪漫也要不了几个子儿啊。电视里咋说的来着，这才叫生活的情趣呢！”奶奶说着，突然从背后拿出了一束花递给了我，“乖娃儿拿着，这是奶特意留给你的。奶希望你以后天天开心，搁这花儿一样灿烂哟。”
奶奶递过来的，正是木槿花。
那段快乐的时光里，我虽然随奶奶住在偏远的乡下，但是所见所闻要比在城里的时候多得多。我们除了会一起卖花，奶奶还会用废布料教我缝缝补补做衣裳。这些看似普通的生活技能只要稍加创意，就能成为枯燥生活的调剂品。
快乐教育下的孩子，更像一块优质的海绵。与懂花爱美的奶奶在一起，我对于美的鉴赏能力和对于色彩的敏感度大幅提升。跟随着奶奶的视角，我像婴儿般求知若渴，也重新认识了这个缤纷多姿的美丽世界。
她是我审视美丽的第一任导师，更是我混沌时候，心灵的最好慰藉。因为她的存在，使得我的生命里增添了许多五彩斑斓的色彩。
生活疾苦的年代里，奶奶用行动告诉我如何用最低的成本找到生活中的浪漫点滴。是她让我相信，即便穷苦，也一样有追求美的权利。
原来，心境和环境，是两码事。
三、时髦的老太
多年以后，我已长大成人。虽没有大的成就，但至少无病无灾。除却母亲未能治好的顽疾时常会敲打我脆弱的内心之外，一切还算平淡。
为了避免与人交流，我总是早早地来公司干活。清晨的我麻利得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扫地机器人。耗时整整两个小时，打扫结束后刚刚好遇上职员上班的早高峰时间。
这时候我喜欢趴在大厅内廊的窗台上，看着穿着讲究打扮精致的白领们行色匆匆的身影。也许是慕强的滤镜使然，我总觉得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那是一种牢牢将生活掌控的笃定，带着对前途的美好憧憬和期许。而那些都是我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人都有梦想。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我希望自己穿着体面收入可观，更希望自己从事的是脑力劳动而非体力劳动。时常幻想自己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手持笔记本，专业而严谨地描绘着关于自己的美好蓝图。只可惜现实的生活却苍白到我无力反驳。那只牵制住我前进的触手，带着令人窒息的生活重负，一点儿翻盘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直到遇到了那个打扮鲜艳的老太太，我的黑白生活才终于有了一点起色。
为了给即将空降到司的副总经理安排好工位，我被要求将六楼的大办公室打扫干净。由于下午我们还临时开了个会，所以打扫的工作成了加班的活儿。
“不不不，同一色调的东西要摆放在一起才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让我吓了一跳。
等我回头定睛一看，是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太太。从她一身香奶奶的考究穿搭以及脖子和耳垂上精致奢侈的宝石饰品可以看出，此人来头不小。思量着公司里好像也没见过这样时髦新潮的老太太，我猜想她应该就是空降到这儿的副总经理了。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我礼貌地问道。
“哦，亲爱的，叫我简就好。你现在整理的这间办公室，就是我未来办公的地方。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贵姓？”简微笑着问道。
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搭配上洋气的装扮，一看就是喝了很多洋墨水的人，我在心里暗暗嘀咕着。自报家门后，我细细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明明满头银发，却不显老。她那妆容鲜艳，却被岁月轻饶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俗气。反而因为亲切的笑容而颇有气质。简声音轻柔，语速缓慢。走起路来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今天是来公园赏花的。我对这个时髦老太的第一印象很好。毕竟，忙碌的办公室里，嫌少有人会如此热情地招呼一个清洁工。
“简总，请问您刚说什么？有什么东西我没有整理好吗？”
“哦，亲爱的，不必那么严肃。叫我简就行了。我喜欢直呼其名。我觉得这样能让人感觉亲切，也更好地拉进了彼此的距离。”她伸出涂有法式指甲油的手，撩了一下额前的银发，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整理色板是不对的。并不是一类的东西都摆放在一起就行了，而是要将它们按照色块大类来摆放。这样我才能更直观地看清楚所有的色块，也更便于我的工作。”
“哦......好的。我......我这就整理。”当我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完了之后，我明显看到简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表情。
“哦，亲爱的。你瞧我这老糊涂记错了，我想要的是互补色块的搭配。你能帮我重新整理吗？”
于是我又迅速地整理了一遍。
“哦，不不不。我还是觉得同色系搭配好看。或者你帮我把同色系和相邻色的色板搭配都摆出来吧。”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还是乖巧地重理了一遍。
“你觉得莫兰迪配色好看吗？能不能帮我挑出来，摆放在我的书桌上。这能让我心情舒畅。”
等我终于摆好了，一回头便看到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是哪个部门的？”看了一眼我摆放好的色板，简问道。
“我......是公司外包的清洁工，属于行政部的。请问还有需要我整理的地方吗？”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可以回去了。”礼貌道别后，我舒了口气，总算可以下班回家了。
四、不自信的建议
我所在的公司罗蒙集团，是一家服装设计公司。我本以为服装设计师是一个很美好的职业。因为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接触美，创造美的艺术家，是和我奶奶一样懂得浪漫的人。
可现实是，公司里的设计师可能熬了几个大夜，也设计不出一件有灵魂的衣服。在这个内卷的时代，他们为了标新立异踩准时尚潮流更是拼尽全力，熬得头发都掉了眼圈也黑了。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想要持续地创造美，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可我还是羡慕他们眼里有神心里有光，一目了然地能够看清自己想要实现的未来。
打扫走廊的时候，我总会偷瞄设计部。幻想着自己成为了他们中的一份子，时常为了下一期的新刊设计而绞尽脑汁......
“咚！”片刻的走神使我撞上了一个人。我连忙抬头道歉，一看此人正是简。
简像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但她憋住了笑什么都没说。她朝我点了点头，便带着一行人去大会议室开会。
期间有人打翻了茶杯，主管让我进会议室打扫。也是那个时候，我领略到了时髦老太在工作状态之下的雷厉风行和果断干练。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下一期的新品发布会就要召开了。可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看到能让我眼前一亮的作品。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时尚理念到底是什么。我只看到紧贴着当下潮流的无聊设计。什么多巴胺配色，什么内啡肽搭配。全是一些肤浅的设计。如果你们再继续这样被潮流左右的话，还有什么资格称自称设计师？你们的创意呢？你们的想法呢？你们骨子里作为设计师的艺术傲骨呢？你们有没有搞清楚，自己才应该是引导大众审美的那一批人？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不管之前你们是怎么搞设计的，我现在需要你们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推倒重来。毕竟在当下经济形式不好的情况下，要办一场发布会并不容易。如果不能拿出一炮而红的作品，我建议，不如不办！”简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一时之间周围鸦雀无声。包括管理层在内的职员们个个抓耳挠腮。显然他们对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情况，还不是很适应。只有在角落打扫的我，由衷地觉得简真的很酷。
我不知道简的具体年龄。但我相信别的老太太一定保持不了那么好的身材，也不会每天将自己打扮得如此精致迷人。这个年龄还能在职场上发光发热，一定是是有追求的。我在心中暗暗佩服，被时髦老太的魅力折服。
我很想继续听下去，但除了打扫，我这个外人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于是我只好默默退出，等到会议结束再进去打扫。
会议室里只有简独自坐着。她双手缓慢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显得有些疲惫。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压抑，我便尽量小声干活，想要做个小透明。
“你怎么看？”简突然抬头，没头没尾地问道。
“我？我什么怎么看？”突然被问，我有些受宠若惊。
“现在他们搞出的这些设计，你怎么看？”简把桌上一大堆设计稿推到我的面前，问道，“如果你是消费者，你会愿意为此掏腰包吗？”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如何作答，毕竟说设计不好就等于打脸自己的公司。
“没事，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你不妨大胆地说出你的意见，我们两个就当闲话家常行不？”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们的设计，总觉得那些衣服缺少了一些灵气。”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这个门外汉说出了这番话。
“哦？很有意思。继续说下去。”简挑高了眉毛，饶有兴趣地说道。
“我......我只是觉得，我们设计自己国人穿的衣服，难道不可以多添加一些传统元素吗？总是被西方引导着追赶着他们所谓的潮流，那很没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我们有悠悠五千年的历史了。但我们现在所做的设计，都是在抛弃老祖宗的东西。一味地标新立异，反而丢掉了很多有沉淀有内涵的设计。作为云云消费者中的一员，当下流行的那些设计，我早就看腻了。五六十年代流行的配色，会突然挖出来被人炒作一番。创造不出新鲜的设计，就照抄一些老古董设计。而翻看我们的历史，有太多的经典的东西可参考。我觉得用心设计比什么都重要。我......我只是这么想......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可能我有些胡言乱语了......”最后那几句语无伦次的话，声音小到我自己都快听不清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见解有多少含金量，但不自信倒是真的。
“非常棒！”简大大方方地肯定了我的意见，“很有意思的观点。我明白你的意思，要做就要做自己最特色的东西。那你觉得，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我......我不知道......我没学过什么。我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专业领域我并不懂。”我老实地回答道。
“上次在办公室，你对于色板分类的见解，我觉得非常专业。至少你脑海中对于色彩的规划是有概念的，这点我很欣赏。但是当时我就挺好奇的了，你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么？”简问道。
“我......”我有些语塞，并不想叫人知道自己生活的窘迫。
“没关系，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说。毕竟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难处。只是我觉得你毕竟年纪还小，还能有很多未来的可能性，所以不应该把自己框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你觉得呢？”简真诚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大，眼睫毛特别长，迷人而深邃的眼神里满是对于我的期许。而这样的期许，我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了。
见我不做声，简又自顾自地说道：“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那部老电影《恋爱假期》里的经典台词。老导演亚瑟的对面，坐着因为跳不出生活悲剧，而逃避到洛杉矶休假的爱丽丝。他对爱丽丝说：‘爱丽丝，你知道一部电影里，通常都有女主角和女配角。当然女配角多数都是女主角的朋友或者其他之类的角色。我能看出来，你是女主角，可是你却偏偏甘愿当一个配角。’爱丽丝听了，当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感激地说：‘哦，亚瑟。你说得太对了。每个人都应该当自己人生的主角。我看了三年的心理医生，她都没能说出问题所在。你真是太聪明了。残忍，但一针见血......’”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很理解，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些难以跨越的危山。但强者喜欢克服它翻越它，而弱者更希望躲在悲惨生活的阴影里，自怜自哀。但最终，生活是自己的。花能否盛开，只取决于你。”
五、草根设计师
一想到那天和简的对话，我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您觉得我真的可以吗？”
“我相信你是有天赋的，不妨试试看。”
......
很神奇，简的言语竟然在我身上起到了强烈的化学反应。那一刻，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心底深处那份被生活的灰暗所埋葬起来关于梦想和未来的嫩芽，正渐渐复苏。它悄悄地告诉我它的野心，还有渴望被人看到的期盼。
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思考简的话。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简觉得我是有艺术天分的。她借用典故并用大篇幅的话语鼓励我。并真心地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走出生活的泥潭，试着去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路。既然如此，我何不抛开杂念，脚踏实地为自己努力一回呢。
我想到设计部每天都会扔掉很多报废的碎布边角料。如果我趁着收拾垃圾的时候，偷偷拾取一些布料回家，那么设计服装的成本就可以节省下来了。倘若我也能和灰姑娘里面的魔法师一样，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是不是就能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能力呢。
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我说干就干。当天下午，我就将设计部垃圾桶里面的碎布料全带回了家。可是设计图稿该怎么办呢？对了！我不能看字，但我可以画画啊。我可以将心里的设计画出来再做，这样即便没有文字描述，我也能将心里的创意具象化地表现出来。
于是，在那个命运的齿轮转动的时刻，我这朵晚熟的小花，终于开启了人生的奋斗之路。
只可惜好景不长。
那天下午，我像垃圾一样，被设计部的沈经理拎到了行政部老大的面前。“高经理，你们行政部怎么搞的！派来打扫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捣乱分子！之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偷拾垃圾桶里的碎布料也就算了。今天她居然还想把我刚刚从采购部领回来的特批珍珠麻布料给掳走！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希望这件事你们行政部能够给我一个交代，从严处置！”
完了！不懂面料的我，这下真的要出糗了！我以为那块掉在垃圾桶边的布料是块废布料。这下可惨了！我在心里哀嚎。
努力前进的步伐还未走出面前的围墙，就要被残酷的现实给打回原型了！我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何种惩罚。是警告处分，还是扣工资，或者叫我卷铺盖走人。可是我不能没有工作啊，我还要赚钱给母亲买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路过的简前来询问。
待沈经理解释清楚之后，我竟然看到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抱歉啊，亲爱的们。是我让木槿把新布料拿给我看的。我这老糊涂都忘了你们今天就要用的。抱歉抱歉。”见副总帮我解围，其他人也不太好驳她面子。最终，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件事之后，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简道声谢，但她出差了。为了这个看好我的人，我暗自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奋斗到底。
只可惜当时被压下去的只是表面的愤怒，私底下同事之间不满的声音还有很多。这一天我在打扫洗手间隔间的时候，就听到设计部的同事在镜子前面阴阳怪气。“那个清洁工啊，也不知道是怎么搭上副总让她帮忙打掩护的。这多亏咱们副总是个女的，这要是个男的，这其中的诡异，还真说不清道不明了呢。”
“就是啊！但是你说她要这些碎布料做什么呀？”
“我估计啊，她是想依葫芦画瓢，跟着我们偷师吧。我有好几次都看到她趴在我们设计部的门口偷看。啧啧啧，你不知道哦，她那眼馋的样子，哈喇子都要流一地了。哼，真是好笑。也不想想自己是块什么破料子。如果人人都靠偷师就会了，那我们还需要苦学这么多年设计么？我们的荣誉证书和奖杯，难道都是大风吹来的么？可笑至极！”
“那肯定啊！她懂什么是服装设计么？她知道设计的五项原则是什么么？她有打过结实的基本功么？款式、色彩和面料她有哪一样是精通的？20世纪的服装发展史和当代的大师风格她又知道多少？难不成她还懂市场营销学和消费心理学？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真不知道简总为什么要帮她！”
......
我一个人坐在公司大楼外小花园的长椅上。设计部同事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两行泪水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流下。身体仿佛被人用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凉得可怕。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夹杂着对简的亏欠，从心底蔓延开来。
“你好，请问我能和你聊几句吗？”背后突然被人轻点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了耳边。
“有......有什么事吗？”狼狈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我有些惊讶地问道。
“你是苏木槿吧？你好，我是设计部的一名员工，我叫梦白。是这样的，刚刚我在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然后......也看到你失魂落魄走出来的样子。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正好撞见了。我听说了关于你的一些事情，其实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因为心里有些话想对你说，所以我就跟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啊。”梦白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客气。
“你说吧。”
“安慰的话，我想放在后面。我想先和你说说关于我的故事。你知道吗，去年对于我来说，是意义重大的一年。因为我在去年夏天，参加了罗蒙集团联合市里举办的锦华杯服装设计大赛，并拿到了最佳新人奖的好成绩。也是这个成绩使得我这样一个草根设计师，被罗蒙集团破格入取，成为了设计部的一员。尽管到目前为止，我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师助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设计师的。”梦白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别误会啊，我不是想和你炫耀什么。我觉得你很亲切诶，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直觉告诉我，你应该是和我一样有梦想有冲劲还有些天赋的人。不然为何简总要如此袒护你。只可惜我们都欠缺了一些东西，比如系统的学习和别人随手可得的资源。所以我想提醒你的是，比赛就是一个天然的资源啊，一个绝佳的机会。因为那是面向大众的比赛，所以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报名限制，任何人都可以参加。这也许就是你翻身的最好机会啊，你要不要试试看啊？”
我眼含热泪地望着眼前的女孩，细细地消化着她刚刚说的话，问道：“你确定没有限制，任何人都可以参加？”
“没错。我就不是设计专业毕业的学生啊。实际上我连大学的门也没有进过。当初我也只是一时冲动，激情参赛的。没想到还真拿到奖了。你知道吗？锦华杯设计大赛不单单有丰厚的奖金。最主要的是，如果能够拔得头筹，除了能够进罗蒙集团之外，还能得到全额奖金送出国深造的机会咧！”梦白说到激动的时候，径直走上前来轻轻地拉住我的手，“我明白那种微不足道的自卑感。你的缩手缩脚，你的忐忑不安我都理解。但是相信我，只要能拿出勇气跨出第一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再说了，咱们就皮厚一点不行吗？就算碰了满鼻子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欲望之梦嘛！”我被梦白的乐观逗笑了。
“谢谢你！梦白！我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除简之外愿意鼓励我帮助我的人。真心谢谢你。”我紧紧拉着梦白的手不愿松开，满腔的抑郁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流进心底的暖意。“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设计的五项原则到底是什么？20世纪的服装发展史和当代的大师风格真的需要都记住吗？市场营销学与消费心理学到底难不难？我......我还有救么？”
“哈哈哈......你慢慢来就好......基础的知识，我教你啊。”梦白被我的那股憨憨的认真劲给逗乐了。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如春日里最柔和的微风，抚过阳光下的千山万水。
六、服装设计大赛
梦白告诉我，大量的阅读是有必要的。即便没有系统地接受过专业的教育，我还是可以通过一些专业文献自学到很多东西。但她不知道的是，这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难的部分。如果真的想成为一名设计师，我第一个要克服的，并不是内心的恐惧，而是当年那件事情遗留下来的后遗症——阅读障碍。
“如果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那就撸起袖子硬扛到底吧！”辗转反侧数日也想不出治愈自己的办法之后，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于是我问梦白借了几本书，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开始了我的啃书历程。
原来噩梦里那沉重的感觉都是真实的。瘆人的白骨手揣着我的心魔，反反复复地想要将我拉进深渊。如果想在清醒的时候重温那种可怕的感觉，我只要翻开一本书，将视线集中在文字上......
一开始的时候，我最多只能看一行字，后来慢慢延长至二行、三行、一页、两页。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其中我付出了多少汗水和辛劳。
梦白说我瘦了一大圈。毕竟白天要努力工作悄悄偷师，夜晚还要在照顾母亲的间隙克服阅读障碍。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之下，掉个几两肉也正常。在我看来那是我认真努力的勋章。
这天，刚打扫完简的办公室，我转身就看到了她标志性的笑容。
“hi，好久不见，小木槿。”简热情地朝我打招呼。“最近你在忙什么呀？”
“嘿嘿”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如果我说我在准备锦华杯的比赛，您会意外吗？”
“哇哦！不错哦！你还挺有想法的嘛。”简夸赞道。
“是您给了我希望，简。”我感激道，“对了，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没能找个机会向您表达我的感谢之情。谢谢您的拔刀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心上。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去巴黎留学那会，也经历过一段艰难的时刻。那时候因为太穷，为了节约饭钱用来买布料，我不得不翻捡餐厅门口垃圾桶里的过期食物果腹。也是因为经常被餐厅老板追着打的关系，才练就了我短跑冠军小兔子的称号呢。现在想想也是挺好笑的。但熬过那段最难的时刻，后面的日子也就雨过天晴了。毕竟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所以加油哦，小木槿。”
“嗯！我会的！那个......关于服装的裁剪和面料的选择，我能否请教您一些问题？”
“当然，我乐意告知。但是我先说好哦，和大赛有关的任何问题，恕我无可奉告。因为我也是评委之一，这你应该清楚。”简说道。
“嗯，我知道。我只是想请教您一些专业问题......”
时间飞逝。在我磕磕绊绊的设计之路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我终于完成了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一件纯白和米白拼接的哥特式连衣裙。
我愿意称它为“如梦初醒”。纯白代表我一片赤诚的设计初心，米白代表我宛若新生如梦初醒的思想觉悟。哥特式的裙装既考验设计师的设计功底，又对剪裁和设计有着极高的要求。而添加在裙身上的各种珍珠宝石的装饰又极好地体现了浪漫的情怀。但所有的精心设计合在一起又毫无违和之感，给人一种和谐而唯美的感觉。
据了解，大赛的评比主要分三个板块。原创设计、命题设计和问答环节。其分值分别为三十分、五十分和二十分。这二十分是关于设计专业知识的快问快答环节。其主要目的，就是想筛选掉一些专业素养不过关的参赛者。而参赛选手自由发挥的原创作品，是需要大家在比赛前准备好带进现场的。而后主办方也将当场揭晓命题设计的主题。届时，需要参赛选手根据主办方提供的材料，当场设计制作出一套服装来。设计要求切合主题但又不乏想象力。最后的比赛结果，由十位集团及市里选出的设计名人，进行综合评分而评选出冠亚季军。这便是最负盛名且广受欢迎的锦华杯服装设计大赛。
后天就是设计大赛的日子了。满怀着参加比赛的激动心情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我甜甜地入睡了。
可第二天，当我起床后看到满地的碎布片，和手拿剪刀的母亲一脸沾沾自喜的样子时，我才知道，命运有时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前阵子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要做衣裳是吧？做好看的衣裳，是要给哪个女人穿啊？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你看我今天会不会让你得逞！我想你怎么天天哼着小调那么开心啊，原来是想去外面乱搞啊......”
那一刻，所有的苦涩破涛汹涌地涌上心头。
“妈！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知不知道你轻而易举剪掉的，是我无数个夜晚苦苦熬出来的成果？”平生第一次，我将母亲的恶言恶语吼了回去。“我们难道就不能放下过去，向前看吗？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已经绕了一大圈的弯路了。直到最近我才稍稍接近一点自己的梦想了，你为什么非要将我绊倒在地呢！妈......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好生活吧......”
我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祈求母亲能够放过我，也祈求命运不要再捉弄我......
大赛的前一天晚上，哭了一整天的我，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出现了奶奶熟悉的身影。她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副慈祥的模样。“不打紧的，我的乖娃儿！大不了咱们重头来过！”那是梦里奶奶说的最响亮的话语。
我幡然醒悟。谁说一个作品被毁，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付出的努力和学到的本事，才是我扎根在心里的收获。
耳边回响起了简的话。“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些难以跨越的危山。强者喜欢克服它翻越它，而弱者更希望躲在悲惨生活的阴影里，自怜自哀。但最终，生活是自己的。花能否盛开，只取决于你。”
七、生如夏花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告诉过我，木槿花对于环境的适应性很强。耐热耐寒又耐干燥和土壤贫瘠，在重黏土中也能生长。且萌蘖性强。虽然木槿花开半夏，但生命力顽强，花期甚至可以延续到晚秋。因此木槿花也有一个类似的别称，名为无极花。
无极花，意为没有极限的花朵，突破极限的花朵。所以是否遇到的危机越大，突破极限的可能性就越大呢。
旭日东升的清晨，身后又传来了母亲的谩骂声。她似乎每天都能找到一个更加恨我的理由。而今天，她甚至还想阻止我出门。
拼了命地挣脱了母亲的手臂，我朝着会场的方向奋力前行。风声呼啸而过，我跑得飞快，仿佛要将过去阻止我前进的累赘都抛之脑后。伤痕累累的内心随着速度的增加，逐渐打开了一丝缝隙。世上难事有千万，总有办法解万难。太阳顶头照耀，云朵在后面追赶，鸟儿们展翅翱翔，恍惚之间我看到奶奶相伴在侧的身影。我知道她会一直与我同行，陪伴我，直到我找到真正的自我与生活的真谛。这一刻，我挣脱了生活的束缚，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海阔天空......
我终于两手空空地来到了会场。与其他参赛者截然不同的是，除了满腔的热情，我什么都没带。但我明白自己身后站着奶奶，心里揣着简的鼓励，包里带着梦白的书。我告诉自己，我不孤独。
“11号参赛选手苏木槿，请把你的参赛作品搬到舞台中央。谢谢。”广播响起。
我拖着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身躯走上了舞台。“抱歉，我的作品报废了。我选择自动放弃原创设计的得分，并申请直接参加命题设计的比赛。”
比赛的章程里并没有说不可以只参加一部分比赛，所以最终我被准许了。
“各位选手们，请听好了。今日的命题设计主题是，生如夏花。比赛要求所有参赛者们在90分钟之内，设计并制作完成一套符合主题的服装。要求选手们在评委评分时，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三分钟的解说。时间紧张，请各位一定要规划好自己的时间。现在，比赛开始！”主持人的一声令下后，所有的参赛选手们都疯了一样地朝着舞台中央的设计素材库冲刺。只有我静静地站在原地。
我花了三分钟时间思考如何更好地贴近主题。在众人好奇目光的注视下，我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天助我也！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主题吗？
我粗略地用笔在纸上绘制出设计初稿。期间因为紧张，手一直抖得厉害。但最终，我完成了设计图纸，并转战舞台中央寻找合适的材料。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木槿！我来啦！我是特地来支持你的啊！你要加油啊！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啊！”原来是梦白！她居然特地赶来现场支持我的比赛。感动之余，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全力以赴！
90分钟的时间一闪而过。有的参赛者为了更好地展现自己的作品，花钱雇佣妙龄美女前来做自己的模特。有的则直接将作品用塑料模特呈现出来。但全场只有我一个人，将自己的作品穿在了身上。我想，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主题的服装了。
“11号选手苏木槿。三分钟时间，请你介绍一下自己的这件作品。特别提醒，记得要贴近主题。”主持人说道。
我点头示意，并大大方方地站到了舞台中央，开始了自己的介绍：“泰戈尔的《飞鸟集》里说道：‘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生命要像夏季的花朵那般绚烂夺目，努力去盛开。即便有如死亡般不完美的结局，也应该如秋叶般静美地接受它。倘若我已竭尽全力绽放过自己，即便凋零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我觉得最能将这句话的意境展现得淋漓尽致的，便是那朝开幕落的木槿花。世俗认为木槿朝朝暮辞，仿佛仅荣一瞬。实际上它生于盛夏，却能坚持到深秋，这本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所以我才意识到，正是木槿明白想要花开百日，必须深藏若虚的道理，才会将舜华变成自己的日常。它白天开得有多么绚烂，夜晚就会收敛得有多么低调。谁不想日日生如夏花，奈何人生太多无常。所以夏花是期许，持续繁荣才是真正的人生课题。正因为木槿生而竭尽全力，所以才会死而潇洒醉美。这值得我们所有人歌颂和学习。
我认为只有理解透彻主题背后的寓意，才能将主题的神韵更好地融入到服装设计的理念中。那么接下来，我来具体介绍一下我的这件作品。
首先，我设计的这条连衣裙，大面积地使用了木槿花作为主要的花色装饰。我没有使用彩绘的方式，也没有直接选取印花的布料，而是将花瓣一朵一朵手工缝制在裙身上。虽然主办方提供的花瓣颜色不一种类繁多，但经过我的精心设计，将不同的花瓣融合在也能做出木槿花的样子。这反而更能体现出人生百态花繁叶茂的意境。
其次，我特意将连衣裙设计成花苞裙的样子。再加上整身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木槿花的装饰。放眼望去，真的是一幅夏日里繁花盛开而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两点都很贴合主题。
最后，也就是整身裙子的点睛之笔。它其实是一条可以两穿的裙子。我在上半身繁复的设计中，又多添加了一层布料。只要拉下暗绳，就能将花苞裙，变身成为一条唯美而低调的鱼尾裙。这也便是日落之后，木槿花收起锋芒的样子。
其实，我之所以想要将两种不同的风格和穿法的裙子都展现在一起，完全是想展现出面对人生中的种种境遇，可以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
生如夏花也好，死如秋叶也罢，不都是每个人会遇到的事情吗。谁能保证自己能够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地度过一生？所以真正重要的，是横在幸福与悲惨之间所呈现出来的人生态度，而非一时的快乐与悲伤。结局固然重要。但是当结局无能酬愿时，那些绽放过的青春和热爱，才是更重要的东西。
而我的设计，正是想将生如夏花的寓意融入其中。我希望每一个穿上它的人，都能被它的期许所打动，从而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以上，就是我全部的介绍内容。谢谢大家。”
顿时，台上台下掌声雷动。我穿着自己设计的华服，闭上眼睛，展开双臂，尽情享受着周围美妙的掌声和绚烂的殊荣。那一刻，比赛的结果，仿佛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我所经历的一切，足以支撑我更好地走下去。
人皆知有用之用，莫知无用之用也。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真正的成长，是即便走了无数的弯路，却依然心怀初心，认真地去过这一生。就像生如夏花一样，无怨无悔地绽放出生命的光彩。
既为无极花，仅荣一瞬又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