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拎起小锤,轻轻敲了两下。声音不大,但是在审判庭的无边寂静里显得振聋发聩。
陈迹抬起眼帘,略略暼了一眼控方的席位,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深思的眼睛。她想笑笑,但是嘴角像是挂着个重物,想抬起来都难——这重物说不定是一大包芥末,因为她的鼻孔里也有种酸苦的气息弥漫。
适才还鸦雀无声的法庭渐渐开始有些喧哗了。一场庄严审判过后的散场,也并不比一节漫长无趣专业课下课的一瞬安静许多。证据确凿的杀人案,辩方就算舌灿莲花也难能挽回,起身离去的旁听观众们并不介意她并不出彩的表现,他们谈得更多的还是被告那古怪的杀人手法和法医的鬼手利眼。
这一场审判结束,陈迹的二十八岁也就走到了头。进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了短信,格格肯定已经把蛋糕签收了,不知道自己回去还能不能有幸吃到一点蛋糕渣。陈迹把目光挪回,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准备去面对被告家属必然的责难。
出乎意料,今天的家属还算理智,可能也是因为被告的罪行实在令人发指,他们和她一样无话可说。应酬几句后走出法院大门,亮烈阳光把世界照得白花花一片,差点闪了她的眼睛。在这种带着刺痛的强光之下,走到她面前的人也很像一缕幻象。
“阿迹,”高河源把她往阴凉处带,“我还以为你等一会才出来,今天看来还挺快的。”
“铁证如山的杀人案,没什么好讲。”陈迹言简意赅,转而问道,“妈叫你过来的?我不是早说了今天不回你们那边了嘛。”
“你不知道她那个性子?说了也不会听。”高河源笑道,“上车吧,启典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店里了,你再不回去只怕蛋糕难保。”
“还把格格叫去了?”陈迹一愣,继而又笑道,“格格去了的话海源大哥肯定不会去别处,有他在我才不担心蛋糕。”
正拉开车门的高河源眉毛一抽,“陈迹你胡叫什么呢?”
陈迹只笑,也不说话,低头钻进副驾,熟门熟路地掏出U盘插进播放器,不一会就响起一首听不懂的韩语rap。高河源无奈地看一眼抿嘴笑的陈迹,换了首略轻柔的歌曲,这才准备把车开出停车位。
不想车头还没挪出白线,一辆车便已经率先顶在了前头,高河源按了两下喇叭,对方也不见反应,倒让他急躁起来。陈迹见状,便拍拍他的手,推开门查看情况。
一看,也不过是司机跟人聊微信聊得忘形罢了。司机见是适才法庭上的年轻律师,倒也没敢说什么,乖乖地就开走了,高河源这才驱车上了快速路。
开过第一个出口,陈迹这才幽幽道,“刚才在法庭上,几个公诉人里有一个是薛晶晶。”
高河源闻言一愣,所幸脚底未曾打滑。他顺手就想去摸烟,结果打开柜子只见到一个空包,便又讪讪合上,嘴里道,“也有些年没见过她了,她原来也做了检察官啊。”
一个也字,让陈迹把接下来想说的话默默吞了回去。沉默半晌,她才轻声道,“那时候的事情早过去了,你别想那么多。好歹现在也是长辈了,要是什么时候见到她,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听到“长辈”高河源脸色一红,但就算是有点羞赧,他也没错过陈迹话中的一语双关。暗暗后悔自己说错话,他只是嗯了一声,便一侧车头,拐向了另一条车道。